他手再也刻不下去。
這玉廢了,沈辭秋冷漠地想。
他手指握緊,就要把玉直接震碎成齏粉,對他來說再簡單不過的事,但手指反反複複按了好幾回,一塊玉愣是完好無損。
沈辭秋:“……”
屋外池塘中的魚兒躍出水面,波光粼粼,水珠輕巧地濺落,向來平靜的池面上被蕩出層層漣漪,晃動不歇。
玉石最終逃過一劫,沈辭秋默默放下了沒有畫完的鳳凰,拿出另一塊石頭,重新開始刻符文。
日落後,冷峰上兩處屋舍都亮起了燈,遙遙相應,卻靜默無言。
接下來連著三天,同住一峰的沈辭秋和謝翎沒有碰過一次面、說過一句話。
這才該是他們之間應有的距離,即便做了交易,不談正事就無須多餘交情,羽神淚還沒用完、冰火雙生珠的靈氣也暫時無須壓制,他們連見一面的藉口也沒有。
倒是溫闌陰魂不散,設法各種“偶遇”沈辭秋,即便被沈辭秋避開,也鍥而不捨。
這不,今日有劍術課,他又到校場邊來了。
但沒想到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溫闌看著沒正形靠在樹幹邊的某人,還是維持住了大家風度禮節:“……七殿下今日怎麼有空來觀劍?”
謝翎手裡捏著緊閉的摺扇,視線看似散漫懶洋洋,但始終盯著校場內,沒分給溫闌半點,張口就是:“興致來了,瞧瞧玉仙宗劍法。”
溫闌也將視線投進場中,此時沈辭秋正好出列,溫闌察覺謝翎動了動,似乎是想直起身子,但最後不知為什麼又靠回了樹幹上。
溫闌笑了笑:“莫非其實是來看阿辭的?”
謝翎沒出聲。
陽光從樹葉縫隙中斑駁細碎地灑下來,他衣服上的金絲孔雀翎忽明忽暗,映得他神情也不分明。
謝翎如今練氣二層,是需要睡眠的,但他眼下染上了淡淡的烏青,顯然最近睡得並不怎麼樣,也讓他的氣息愈發沉了下去。
謝翎發現沈辭秋沒有用自己的佩劍,而是從旁隨手挑了一把。
說來先前在地下殺邪修,沈辭秋用的也是鞭子,沒有拔劍。
謝翎自言自語:“怎麼不用自己的劍?”
溫闌作為就站在旁邊的人,沒讓他的話落到地上,接了:“聽說在養劍,近期不宜出鞘。”他意味深長,“殿下連這個也不知道?”
謝翎終於慢慢偏過頭,捨得分給溫闌一點眼神,不鹹不淡瞧著他。
溫闌嘆道:“先前我就勸過殿下,你既喜歡溫柔乖順的,阿辭實在不是那種性子,何必呢。”
謝翎在晦暗不明的樹蔭下拉出個笑來,笑意不達眼底:“我如今的處境,難不成還敢跟玉仙宗提退婚?”
溫闌聽聞此言,心中閃過喜色,但面上還是溫文爾雅為你好的姿態:“殿下可與阿辭說說,他必定不會勉強你繼續。”
謝翎笑意更深了。
他之前只把溫闌當空氣和唱戲的,但此時此刻,他心裡憋了三天的煩躁無處發洩,偏偏這人還要往槍口上撞,真是怎麼看怎麼礙眼。
眼珠子快掛沈辭秋身上了吧?可惜他沒一劍殺了你就算好了,絕不可能要你個渣男,你志得意滿個鬼。
還阿辭阿辭叫得這麼親近,人家樂意你這麼叫嗎?
“溫少主,”謝翎離開樹幹站直了,他比溫闌還要高一點,微微傾身,光影在他琥珀色的眼眸中交織出危險的陰影與精光,襯得少年莫名氣勢逼人,他張口,壓低聲音道,“偏我就愛勉強啊。”
謝翎先前從沒這樣與溫闌說過話,他驚訝,一時間居然從個廢物身上察覺出難以言喻的威壓,危險,彷彿蓄勢待發的猛獸,他堂堂一個金丹,竟險些被逼得後退!
溫闌回過神來,定住心神,臉色也沉下來:“你——”
“他說和我一見傾心,”謝翎笑出了聲,拉開距離直起身,暢快道,“你跟他相識已久,無論如何也沒法再‘一見傾心’了,怎麼辦呢,有些事就是無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