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翎。”沈辭秋叫他的名字,不過這一次,謝翎沒有說話。
他只是無聲地瞧著他。
沈辭秋聽著耳邊逐漸變大的雨聲,他看雨水打在謝翎面龐上,也從他自己面頰滑落,沈辭秋那被毒發折騰的手此時卻很穩,他說:“所有都是揣測,即便這裡真是假的,也沒人能保證死亡是假的。”
謝翎彷彿累了,這次換做他來聽,沒有開口。
“即便如此,獵場上,你毫不猶豫替我擋了一刀。”
本來心如死灰躺平等刀的謝翎在聽到這句話時愣了愣。
他先前是幫沈辭秋擋過一刀,刀子離他心髒就差兩三寸,差點要了他的命,沈辭秋不眠不休在他病榻邊守著,直到他醒來。
這時候怎麼說這個,幹脆點給他一個痛快吧……等等。
謝翎慢慢睜大眼。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謝翎渾身一繃,他猛地想使勁抬手,但被下了藥,沒有半分力,手臂只能痙攣兩下,根本做不了任何動作。
謝翎:“等……”
沈辭秋不再說話。
他殺父奪權,滿手血腥,從不後悔,因為那是複仇,他睚眥必報冷漠決然,但仇是仇,恩是恩。
複了仇,怎麼能不記恩。
何況難得世上有這麼一個人真心待他。
他想,謝翎不知道會不會死,仍去擋了那一刀,所以現在,該他還了。
暴雨驟起,兩人衣衫盡濕,呼嘯的風捲不起他們沉重的衣袍,沈辭秋將謝翎送的短刀貼上了自己清瘦的脖頸。
謝翎目眥欲裂,手背上已經是青筋暴起:“沈——”
沈辭秋在大雨中看向他,心道,也不知還有沒有再見的機會。
如果沒有……
謝翎總說讓他多笑笑,想必是愛看的。
雨水冷冷濕透了沈辭秋玉白的面頰,他握著刀,對謝翎露出個笑來。
釋然、清淺,像雨中綻開的花和月。
然後他皓白的手腕利索一劃——鮮血飛濺。
“沈辭秋——!”
奇異的是,沈辭秋脖頸上沒有半分疼痛,他倒下時,聽到謝翎那因高熱而沙啞的嗓子掙紮著發出不似人聲的嘶吼,他想再去瞧一眼謝翎,但天幕灌下的雨水彙成滔天洪流,遽然吞沒了他。
沈辭秋像是砸進了一片汪洋大海,眼前是無垠的藍,蔚藍的海水裹住他,隨之湧上來的,是被暫時封印的記憶。
沈辭秋赴死時都淡然的眼在這一刻顫動著睜大了。
他是……沈辭秋。
是眾叛親離,被師門逼上絕路,死過一回的沈辭秋。
他活著是為了複仇,接受考核是為了更強,入水鏡前首先想到的是拿了分魂化身之術自己以後對上玄陽尊又多了幾分勝算。
他不是來當皇子皇帝的,這一切不過是他複仇路上修行的一環。
雪國皇族和小侯爺……從來都不曾存在。
近三載歲月,捭闔沉浮,日夜相處,玉佩與金刀,不過大夢一場。
現在,夢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