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見賀盛嗎?”
賀關這句話,引出賀盛與陸家的恩怨,讓陸溱觀的身子猛地一僵,人也傻住了。
其實怨著怨著,她也就習慣把賀關當成始作俑者,習慣不滿的時候恨罵兩句,情緒也就過去了,她從沒想過把元兇逮出來,沒想過親手為父母報仇。
這樣……是不是不孝?
他走到她身邊,輕輕把掌心覆在她手背上,說:“不怕,我在。”
文二爺有一張可敵千軍萬馬的嘴巴,但賀關連嘴巴都不必動,單單一個眼神,就讓她的心定。
然後有了現在的場景——
賀盛很慘,慘到讓陸溱觀懷疑,是怎麼樣的堅韌意志力,讓他還願意活下去?
他癱坐在椅子上,手腳無法動彈,只穿一隻鞋,不是因為鞋子掉了,而是因為腳板少了,有六根手指歪成奇怪的弧度,左眼剩下一個黑色的洞,右頰骨外露……用這副模樣活著,比死更辛苦。
看見賀關,賀盛呵呵大笑,嘶啞的嗓音,聽得人起雞皮疙瘩。
“殺我啊,你不敢對吧?賀關,你真是薛種,連殺妻害子之仇都不敢報,呵呵呵……”他全身上下不能動,只能靠嘴巴洩恨。
“要試試嗎?”賀關凝聲。
陸溱觀嘆氣,問:“機關算盡,卻落得如今下場,不後悔嗎?”
賀盛用剩下的一隻眼睛瞄她。“身為皇子,若從沒為那個位置拚命過,一輩子平庸活著,才會後悔。”
“你拚命的方式是弒母害父?真真是有趣得緊,可惜不管後不後悔,現在連平庸地活著都很困難呢。”已經淪落到這等地步,還如此囂張,太招人厭恨。
“大膽,誰讓你……”話說一半,賀盛突然消了聲,他看看賀關,再看看陸溱觀,恍然大悟。“你是陸羽端和高樂水的女兒陸溱觀吧?哈哈哈……居然是你、居然是你!”
賀盛的反應奇怪,奇怪到陸溱觀一時無法理解。
但很快地,賀盛用下一句話為她解惑——
“你長得跟高樂水有幾分像啊,當時如果我加把勁,說不定你會成為我的女兒。”
陸溱觀不明白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她困惑地望向賀關,只見他一雙濃眉緊蹙。
“賀關,你好樣的,到最後還是把陸溱觀給弄到手,哈哈……我以為你真有成人之美,會成全她和程禎,原來只是嘴巴說說。你是怎麼辦到的?用權?用勢?還是用利益?不過不管怎樣我都服氣你,至少你比賀鎮有種,他再愛有什麼用?打死他也不敢把高樂水從陸羽端身邊搶走,嘿嘿嘿,誰曉得龍椅上那個男人是個十足十的大孬種。”
“閉嘴。”
賀關抓起茶盞往他頭頂砸去,砰的一聲,碎瓷片在他額際劃出一道傷口,鮮血淌下。賀盛用舌頭舔了舔,一臉痞笑道:“惱羞成怒嗎?該怒的人是我吧,人人都說七皇子與皇子妃鶼鰈情深,害我信了,誰曉得陸溱觀才是你始終如一的那個,當時如果我把毒下在陸溱觀身上,你是不是就會放棄戰事,迫不及待趕回來?”
賀關擋不了他的破嘴,只好出聲喊,“來人!”
魏旻迅速進屋,像抓小雞似的揪著賀盛的後領,把人給拎了起來,無視他的前襟卡住他的喉嚨,害他吸不到氣,一張臉憋成青紫色。
屋裡的對話,魏旻全聽見了,雖然要把賀盛的話組織起來有些困難,但要理解他讓爺有多憤怒並不難。
傷了爺,還敢讓爺生氣,賀盛肯定覺得自己活得太暢快,所以……
揚手,魏旻把他丟給府衛,道:“割掉舌頭。”
何必留著那三兩肉為禍?他不是很想活嗎?沒有舌頭這個禍根,他肯定能夠長命百歲。這個主,他作了!
屋裡一片沉默。
陸溱觀垂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而賀關,第一次感到手足無措。
片刻後,她抬起眼望著他,低聲道:“你是不是該解釋些什麼?”
他深吸一口氣,他並不習慣長篇大論,只是這件事,需要他用長篇大論來解釋。
半個時辰後,陸溱觀凝視著賀關的眸光充滿濃濃的難以置信,他是在記憶中淡了顏色的糖果哥哥?
她的胸口起伏不定,心髒狂跳,記憶喧囂。
她記得的,記得他每次來家裡,她的兜裡就會有一袋好吃的糖果,他喜歡跟爹孃說話,而她喜歡窩在他懷裡,她聽不懂他們的對話,但她曉得他的懷抱很舒服溫暖,所以寧可無聊,也要讓他抱著。
抱著抱著,聽著聽著,她睡著了,他是她童年最幸福的搖籃。
糖果哥哥出現那年,她三歲;糖果哥哥離開那年,她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