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很久沒有人在路然面前提她的父母了。
上一世, 路然父母去世的時候她還很小, 被路盛隆夫妻領回家裡以後,他們給路然營造了一個和睦又溫暖的家庭氛圍, 除了每年忌日會帶路然去父母的墓地祭拜,其他時間絕口不提路然的父母。
他們是想用這樣的方法,淡化路然對父母親的回憶。
而事實上,他們做的很成功。
上一世的路然在路盛隆夫妻的合力培養下, 也真的將自己的父母漸漸忘卻了。幼時本就模糊的記憶漸漸被成長的經歷擠壓到角落裡,直到幾乎在腦海中淡化透明。
對父母的愛還在,只是那份愛好像漸漸變成了一個信仰一樣遙遠而不可及的東西,生活中更加依戀和熟悉的人變成了叔叔嬸嬸。
可也就是她心中認可的所謂“家人”, 在最後狠狠地給了她一刀。
這是路然上一世的痛,血淋淋的, 化作了心底難以癒合的傷口。
這一世,重生回來的路然盡心盡力的扮演一個所有人眼中的“傻姑娘”,整整十年, 沒能去父母墳前看一看。後來漸漸撕下她“傻姑娘”的面具, 她卻更加不敢在路盛隆夫妻面前提自己已故的父母, 怕他們會起疑心, 更怕他們會因此而更加提防她,在她羽翼豐滿之前就將她所有的可能性徹底封死。
這麼多年來,這還是路然第一次敢這麼認真仔細的去看自己父母的照片。
終於是近在咫尺的,彩色的照片,彷彿還帶著他們生前的溫度。
視線已經被淚水模糊了, 眼淚一滴滴從眼眶墜落,落在床單上,想暴雨後地面上落下的小雨點,一點點連成了片。
“然兒……”齊碩看了眼床上的照片,走過去,把路然攬進自己懷裡。
小姑娘已經哭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一張小臉上全是淚,濕漉漉的,寫滿了傷心。
齊碩低下頭,一邊安撫的揉著小姑娘腦袋,一邊一下又一下,溫柔的親吻她額角。
“不傷心,好不好?”
他聲音很輕,盡可能的溫柔。不是讓她不要哭,而是祈求似的希望她不要傷心,哭是紓解,傷心卻會傷身。
路然抬手緊緊地抱住齊碩,臉埋進他胸口,一邊還哭著,一邊嗚嚥著小聲說:“我是不是很不孝啊,這麼多年都不去看他們……我小的時候,他們寵我寵得像公主一樣,我卻這樣不懂事……”
路然一邊說一邊哭,到最後一口氣沒緩過來,徹底嗆著了。
猛烈咳嗽的時候,齊碩把她抱在懷裡,滿臉緊張的給她順氣,眉頭蹙著,心疼著,恨不得替她承擔這份痛苦。
路然在他的安撫下慢慢緩過勁兒來,終於不哭了,鼻子還堵著。
她歪著身子坐在他懷裡,把耳朵貼在他胸口上,抽抽搭搭的,看起來格外可憐。目光偷偷抬起來去瞄齊碩,明顯看出來他此時心情不佳,嘴唇都民稱一條橫線了……
路然又把小腦袋埋進他胸口,半天沒敢抬起來。
最後還是齊碩提著她頸脖,把人給拉出來的。
“再悶著也不怕憋壞了。”他聲音淡淡的。
路然這才抬起頭來,幹脆換了個姿勢,兩腿岔開跪坐在他腿上,這樣看著他方便。
“你……生氣了嗎?”路然小聲問他,眼神閃躲著,有些不敢看他。
齊碩輕笑一聲,抬手,捏著她下巴把人定在自己跟前,強迫她視線跟自己對視著:“你說呢?”
路然抿了抿唇。她是覺得剛剛自己哭得太狠了,他怎麼勸都勸不住的時候,整個人似乎非常緊張,甚至有種隱隱約約的暴躁情緒,在他體內壓抑著——而這種情緒,在她哭到岔氣的時候,徹底到達了巔峰。
路然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那種感覺。
就好像……如果她再不停下來哭泣,他就快要爆發了。
雖然她也不清楚,如果任他爆發出來,會怎麼樣。
路然不清楚,但齊碩清楚得很。
剛剛有一瞬間,他是真的想要立刻借用齊如海的力量,把路然她叔叔嬸嬸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摧毀。
很想,非常。
那一瞬間的沖動,幾乎是不帶任何理智的,淹沒了他以往的任何情緒,只想要報複。
路然這些年來所忍受的痛苦,這麼多年來在路家所遭受的不公正的待遇,還有,她之所以不能去看她的父母,齊碩也一清二楚,全是因為路盛隆。
太可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