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 博弈
糾纏不清的身影晃晃悠悠到門口。“頭……”比爾博空出來的那隻手捂在額頭，另一隻手吊在索林的背上。他沒能夠到後者的另一側肩膀。
索林幹脆把人提溜起來，免得比爾博在臺階上絆倒。“你真該在小瞧長須族人的顱骨之前護住自己的腦袋，”他忍俊不禁，把人撂在床腳，“而不是之後。”比爾博立刻沒骨頭似的倒了下去：“我沒有小瞧……矮人鐵頭，我是高估了霍位元人的顱骨。”但索林早已跨出門外。他巡視一圈，鎖定了無處不在的小型景觀噴泉。行吧，精靈人的裝潢還是能湊活的。
“索林？你走了……嗎？”一塊濕漉漉的手帕截住傻裡傻氣的問題：“還沒。”
比爾博被冰得“嘶”了一聲，他雙手撐在床上，旋即睜開眼，發現索林的大手隔著疊了好幾層的布料按在他自己之前捂住的位置，而另一隻手揪起了他的後領，扶在比爾博腦後。索林盯著他的發旋兒按了一會兒，後知後覺地發現比爾博正在被他用衣領鎖喉。於是他連忙松開後腦，比爾博頓時向後傾，所以他趕緊抽離前手，手帕隨之滑落，被比爾博自己接住又按了回去，索林發現自己站在這裡的任務一瞬間就結束了。於是他幹脆退開，拉出書桌底下的凳子，遠遠坐了上去。“沒，沒事兒，我衣領松……”比爾博恨索林過人的反應速度。
很快，比爾博的頭就不疼了。他在晚餐上喝了點小酒，跳了一圈舞後有點上頭，這才加重了剛才的眩暈感。實際上他啥事兒也沒有。索林喝得比他更多，但兩人都沒有超出各自的酒量。“你要休息了嗎？”索林問。夜色還不算濃，比爾博搖了搖頭：“我沒事了。”他發現那不是手帕，而是索林的一雙護肘。“我以前從沒注意到你還帶著護肘。”
“這個嘛，”索林抱著雙臂冷笑了下，並沒有生氣，“等你到了我這個歲數，會和它們親密無間的。”索林又想了想，旋即糾正道：“也許不會，鑒於你那點兒運動量。”
“我的運動量怎麼了？”比爾博不服氣道，“耕種勞作也是很傷身體的。”雖然他不清楚為什麼非得在骨骼老化這種事上與人一爭高下。
“就耕種你那個小窗臺嗎？”索林笑得更開了，“能勞損多少？”
比爾博感覺受到了冒犯。“不，當然不是。在我老家，我們房子的門口有一大塊土地。以往種些番茄，煙草啊，花朵還有樹苗之類的，我是說這些。還是很勞神費力的。”
“所以你有一個帶花園的家，在你的老家，”索林來了興致，“從來沒聽你說過。”索林想起比爾博在機場時候對小時候的回憶。他印象裡比爾博的形容並不正面，而且過於籠統。透過連日來的觀察，他能感受到比爾博已經和團隊打成一片，現在比爾博對他的瞭解遠比他對比爾博的瞭解多得多。這種資訊差讓索林在潛意識裡感到警惕，因此，那片神秘的土地將是他今晚最大的興趣。
“……也沒什麼特別的。”“跟我講講。”索林及時掐滅比爾博岔開話題的打算。比爾博不解：“你想要了解什麼？”瞭解你在什麼環境長大，接觸什麼樣的人，喜歡做什麼樣的事情。瞭解在我身邊的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索林張了張嘴，然後他轉念一想，採用一種更巧妙的對話方式：“不妨先說說你想了解我哪些事情？如果你有的話。”索林確信比爾博有，他只是冷漠但絕不是瞎子。比爾博果然眼前一亮：“我問什麼你都回答？”
“我不覺得你能問到什麼了不得的地方，”索林又笑了笑，他太知道比爾博的禮貌了，“就算有，我說到做到，知無不答。”教養在他看來是最可有可無的東西。
“好吧，”比爾博興奮地坐直身體，面朝索林，“如果你回答了我的問題，我就回答你的。”“成交。”索林笑得剋制，他穩賺不賠。
比爾博對他的第一個問題猶豫了很長時間。這在談判當中可是大忌，因為它暴露了比爾博對即將出口的問題有多關切，不論他用什麼語言技巧來掩飾。如果比爾博此時分出半點兒精力觀察索林，他就會發現狼一般的目光，正落在他身上。第一個問題是有關索林對精靈人的看法的，並沒有直擊索林的家族。索林微微一愣，不動聲色地。看來他有點小瞧對方了。
“我們從好幾代人以前就關系不好，具體我也說不上，”索林試圖矇混過關，但隨即意識到這會不利於比爾博正視接下來他的提問，所以補充了幾句，“但是從我記事以來，他們有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家夥，開了家公司，曾與我祖父有交易往來。他和我祖父鬧得很不愉快，我本人也同他見過。我並不喜歡。”
“你為什麼不喜歡他？”比爾博好奇追問，沒什麼技巧。索林抱臂沉吟片刻，決定回答這個追問：“我們也有公司合作上的沖突，進而演變成人與人之間的矛盾。”比爾博思索著點點頭，表示接受這個回答。於是輪到索林提問。
“我想想，那你有什麼特別討厭和喜歡的人嗎？”索林不管之前是什麼問題，都是要拐到他關注的內容上的，採用這個問法只是為了對話流暢自然，不引起對方警惕。“可別告訴我，比爾博·巴金斯紳士，禮貌到沒有情緒喜好。”再用漫不經心的輕柔語氣加上一點輕微的激將。
“嗯……”比爾博猶豫了一下，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我……沒有特別喜歡的人，可能只是目前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但是你說得對，我有很討厭的人。這不妨礙我保持禮貌。”比爾博真假參半地回答。索林點點頭，挑眉示意比爾博繼續。他不急於瞭解全貌，只要有一點突破口就足矣。
說到那個討厭的人，比爾博從出發以來，已經很少再想起那段不好的回憶了。但現在因為問題刺激，他越想越來氣，逐漸開啟了話匣子。這也可能是因為他以前從沒有這麼好的機會將此情緒對誰公開出來。
他們早就忘記了一問一答的規則設定。索林只是偶爾追問一兩句，他在比爾博的滔滔不絕中微微睜大眼睛，不禁坐起身來，雙側手肘撐在膝蓋上，更專注於對話而放棄了疏離的觀察。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順利得多，又有點過於順暢了，讓索林開始擔心不全神貫注就會招架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