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廂內的溫度比之剛才更熱,陳佳渡坐了會兒渾身都暖融融的,脫下外套搭在椅背上,露出裡面貼膚的單薄面料,面板白皙如上好脂玉。
她拆開面前的濕紙巾慢慢擦手,忽而想起什麼,偏頭朝安淑芝小聲問:“剛才我們進來的時候出去的那個人是?”
“度假區老闆的兒子,褚臣年,釣魚的時候認識的。聊得來,就一塊兒吃頓晚飯。”
陳佳渡聽罷瞭然地點點頭,將用過的濕巾擱在一旁,沒有繼續剛才的話題。
“那你們今天下午都釣了什麼魚啊?”
安淑芝笑著說:“魚釣的可多了。最大的是一條八斤六兩的花鰱,就是包頭魚。”
陳佳渡對這個數字缺乏概念,但她很捧場地“哇”了一聲:“這麼大都釣上來了啊,真厲害。”
女兒多肖父,陳佳渡這雙眼睛笑起來尤其像陳佑民,彎彎的亮亮的。
以致於安淑芝恍惚了一下才回道:“可不是嘛,三個人用抄網撈了好半天,還差點讓它溜了去……”
賀珅聞言湊過來說:“拍了照,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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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門又被推開,領頭的侍應生後面跟著褚臣年,最後面還有個端著堪比臉盆大的火鍋的小幫工。
寒氣與熱氣雙雙撲面而來,適應生一盤接一盤上著菜,在取得賀珅示意之後,褚臣年朗聲招呼大家用餐。
賀珅讓他坐到自己旁邊,褚臣年也沒推辭,落座後取代了賀江與其攀談起來,乍看過去更像是一對知交的父子。
他們正坐陳佳渡對面,聊得熱火朝天。
陳佳渡偷偷瞟了眼賀江,正襟危坐,眼神無異,一絲不茍的樣子像課堂上認真聽講的三好學生,覺著無趣開始動手拆一次性餐具。
她取來熱水燙了碗筷,望了望周圍沒接到可以倒水的地方,正要起身之際,賀江從她手上端走餐具,連帶著安淑芝的那份一塊拿出門,過了會才回來,將瀝幹的餐具擺放在她們各自面前。
陳佳渡捏著碗壁,陶瓷尚殘留餘溫,她小聲說了句“謝謝”,不知他有沒有聽到。
店內主打鴛鴦鍋,也正是褚臣年力薦不二的,清湯跟香辣各有各的滋味。
水滾後,辣鍋裡切了段的尖椒、花椒、小米椒等爆紅色澤起起伏伏;清湯鍋奶白濃稠,像泛濫的芝士瀑布,咕嘟咕嘟冒著泡,啵一個啵一個地炸開。
兩種口味的鍋裡都放了百搭配菜,如酸蘿蔔、土豆片、薄荷葉、海帶苗等。魚片應該是提前醃製過的,經過廚師專業處理,厚薄適中,稍微涮一涮就可以吃,非常的鮮嫩肥美,沒有一點羶味。尤其凍豆腐吸飽了清鍋裡的濃鬱湯汁,在嘴裡濺開來的時候,鮮味席捲舌腔,把人都香迷糊了。
喝湯之前侍應生會提前在碗碟調變好配料,可根據個人口味選擇是否需要,通常要加的就是鹽、雞精、姜絲、香菜、蔥以及白胡椒,撇開浮沫,色澤白潤,口感鮮美。
陳佳渡喝了兩小碗湯墊肚子,胃裡升起一股暖意,這才對心心念唸的辣鍋下手。
同一張桌上的男人們在聊些天南海北的事,賀江多數時間都在聽他們說話,偶爾也會冒出一兩句,但很少,多是應對他們,維持著飯桌上一以貫之的穩靜沉默。
褚臣年跟他全然不同,十分健談,不管賀珅談的是中美俄日烏的政治形勢還是從基層民生展望未來科技發展趨勢,抑或是含美元體系在內的國際金融邏輯、邊境徵兵潮等等,他通通接得上,能和殫見洽聞的賀珅你來我往過招,可見其知識儲備量的豐厚。
可怕的是,褚臣年不僅能陪聊,陪喝也不在話下,店裡自釀的酒,服務生說約摸四十度,竟然還能夠小酌三四五六七八杯,雖則酒杯不大,但他不見醉意,酒量實在深不可測。
二人越聊越投機,從賀珅越來越高亢的聊天口吻中可以看出來他對這個後輩非常賞識,頗有種相見恨晚的意味在。
賀江不搭話,只是幹看著,偶爾抿一口酒。鎏金的液體在他掌心被微微搖晃出紙醉金迷的韻味,混雜木質香和柑橘的氣息,飄出來清冽透徹的好聞。
陳佳渡跟他差不多,兩耳不聞窗外事,只管埋頭默默下菜、夾菜、吃菜。
倒是安淑芝時不時還會摻和兩句,話裡話外都在擔心賀珅喝大了夜裡難受,至於此刻意興正濃的當事人有沒有聽進去就是兩碼事了。
陳佳渡感覺自己吃得差不多,其實就半飽,但旗袍顯身材,不好多吃,也不好提前下桌掃了興致,百無聊賴地夾起一塊藕片扇了扇晾涼,剛塞進嘴裡嚼了沒兩下,不待回味,面色猝然一變,針刺般的酥癢呼啦啦擠進喉腔,一瞬間嗆得她滿臉通紅,憋都憋不住,咳嗽不止,趕緊側過身對著空氣。
“咳咳,咳,咳咳……咳咳……”
她嗆得停不下來,整個人都要彎到桌下面去,安淑芝見狀連忙給她撫背順氣。
“吃什麼嗆到了?要不要緊?”
陳佳渡擺擺手,試圖剋制自己,奈何被聲音出賣:“……沒事……咳咳,咳,咳……”
安淑芝面露擔憂,附在她耳邊小聲道:“要不要媽媽陪你去洗手間?”
陳佳渡搖了搖頭,用力嚥下口水,小心翼翼地用鼻子吸氣再透過嘴巴呼氣,感覺緩和一些了,再從安淑芝手裡接過面巾紙,揩去剛才飆出來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