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陳佳渡用自言自語的聲調傾訴:“出國前有人跟我說他是我手裡的一隻風箏,我握著線。可我明明已經很努力地放開了,怎麼那根線到現在還沒有斷掉?”
賀江心底泛起苦水,徐徐道來:“因為放風箏的人和風箏有太多羈絆,線放得太鬆或者太緊,風箏都飛不起來。”
“是嗎?”她輕聲呢喃,又重複了一遍,也許是不解,眼底罹患濃厚的悲哀與憂傷,像個刨根問底的好學生,勢必得到回答:“那我應該怎麼做?”
“你應該考慮一下把風箏收回掌心。”
賀江的回答堅定異常,擲地有聲。
陳佳渡感到口幹舌燥:“可是我沒學過這個。”
賀江:“不用學,風箏不會飛遠。”
陳佳渡隨即望去,輕輕一個眼波令他在劫難逃。眼底洶湧澎湃的情潮決堤,他深知這絕不是出於幾近無效的酒精效力和沖動感性的夜晚,而是無數個日夜的輾轉難寐。
賀江握住女人纖細的手腕,避開傷口稍微施力,令她整個人如折翼的羽雀頃刻之間跌落至他的懷裡。
陳佳渡本能抗拒,腦海中隱隱約約浮現著什麼,丟不掉甩不開,想要掙脫卻提不起力氣,耳邊是如常的提醒。
“你再亂動的話我們可能都會掉下去。”
掉下去,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所有的罪孽都將瞬間化為血水,被老天爺的一場雨淨化,再也無人知曉。不過墜樓而亡的死相一定會非常非常難看,老太太明天一早開門要是看到兩具面目全非的屍體橫陳眼前,指定會立馬送進icu。
電光火石間兩人視線相觸,陳佳渡突然洩力,意識到自己不過作繭自縛,臨深履薄的心意,近在咫尺的間距,邪惡的慾念不動聲色蠶食大腦,只好認命地閉上眼,短暫模糊二人之間相差微毫的身份和差距。
我們是品嘗過智慧之果的夏娃與亞當,那麼就一起下墜吧,哥。
雲被風吹散,月光傾瀉,疏闊的,細膩的,心虔志誠的一個吻,小心翼翼徘徊流連於唇齒,表裡相依,息息相通。修長的手指插進她柔軟的發絲,像把梳子梳理頭皮的紋路,在僅有的那一個發旋上悠悠打轉。有力的手臂箍得很緊,緊到她透不過氣,緊到想要把她的骨和血片瓦不留地嵌入身體。可身體貼得愈近,愈發感受到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她能感受到他竭力隱藏的憂惶畏怯,害怕是一場月下的海市蜃樓如曇花一現,遂亟亟升溫,急驟又迫切,強降水般重重輾轉在她唇上,咂摸啃噬,如同初次接吻的毛頭小子,沒有章法、不遺餘力地想要將對方的喘息和津液一股腦兒納入口腔,一滴淚靜悄悄溜進唇與唇的縫隙,無味的,來不及品擷回味就已迅速被升高的溫度蒸發得無影無蹤。
她幾乎要窒息,呼吸被剝奪,出自求生本能,只好拼命汲取他口中僅存的空氣。
兩個人發了狠地撕咬對方,以口舌為武器,唇齒為防禦,進行一項有來有回的野性沖動的博弈,沒有贏家,他們會遭到天譴。
某種說不出道不明的複雜嵌合體一直被不斷放大,刺激兩人的神經,在龐大的多巴胺操控下他們可以肆意回歸最原始最野性的自我,以此成為被慾望支配的,更加完整或更加缺失的契合情人。
賀江的手掌遊離在她外套下面單薄的脊背上,突出的一塊塊骨頭是愛人的性感,漸漸得不到不滿足,移至後腰,隔著毛衣依舊是微妙且難以言喻的觸感。呼吸滾燙,喉結微微滾動,良久的沉默後他撩起上衣的下擺鑽了進去,靈活的手指終於碰觸到她柔嫩的面板,修剪平滑的指甲深深扣入盈盈一握的腰肢,留下曖昧發紅的印子,涼與熱的溫柔相撞,呼吸交織纏綿悱惻,他依在她耳邊動情喟嘆,不疾不徐地摩挲著脊骨的凸起,慢慢深下,攀過一個又一個,拂起靈魂深處的顫慄,她一個激靈,拎著酒瓶的手一鬆。
“嘭!”
門後的微小動靜被大風和猝不及防的碎裂刮散,仿若無人造訪。
晶瑩的殘渣混合冰涼的濕意蹦到陳佳渡的小腿上,她眨眨眼,恢複清醒的同時意味著剛剛織就的火樹銀花的世界崩塌了,一如宇宙星雲大爆炸之後遺留下來的億萬亙古不變的落寞虛無。
陳佳渡伸手推開賀江,沒用什麼力氣。
“哥。”她叫了一聲,微涼飄渺,像是遙遠天邊傳來的一聲警鐘,拍碎夜色下經不起試探的荒謬慾望。
“站這麼久冷了吧。”
賀江別開眼,裝作無事發生的冷靜,撫平波瀾,拿起地上的衣服抖落雪屑,想伸手拉她的手腕卻被後退一步躲開。
他妥協地收回,“我們下去吧。”
陳佳渡垂眸看著地上,賀江會意:“我會處理好,不用擔心。”
她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下樓回房間,帶著涼夜的霜露鑽進被窩,安淑芝背對她睡得正熟。
陳佳渡閉上眼就是荒誕無稽的溫柔鄉,索性一夜無眠,睜眼至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