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7
99年末,陳佳渡在一家破舊的小診所呱呱墜地。
她的爸爸媽媽在那之前還不是她的爸爸媽媽,是一個原本被他們期待著出生的男孩的爸爸媽媽。
那個年代的杭城被一條橫跨東西的金渡江切割成兩片截然不同的區域。
城北多窮人,城南多富人。
陳佑民做夢都希望有朝一日渡過金渡江去到對岸的富人區。他給妻子腹中的孩子取名陳家渡,並認定了會是個男孩。
可是當護士將他的女兒從産房內抱出來的時候,小小的手指攥緊了他的拇指,一併攥緊了他的心,他的愛。
陳佑民和賀珅就職於同一家制藥工廠,且兩人還是同一個車間的同事。
因此陳佳渡和賀江的相識就像一條手鏈上沒有隔閡且相距甚近的兩顆珠子,只需要輕輕一撥就撞上了。
賀江只比陳佳渡大三歲,若按年齡算其實差距不大,但事實上他們之間隔了一個幼兒園,一個初中,一個高中,一段看似近卻無法追上的遙遠距離。
多出三年的成長閱歷,使得陳佳渡在賀江眼裡就是一個永遠也長不大的,需要他用心呵護的小妹妹。
而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小妹妹是在人人奔走相告的千禧年到來前的一個普通下午。
廠裡特意組織員工吃會餐,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帶了親屬來,喜氣洋洋地聚在院子裡最大的那顆榆錢樹下擺桌,一派熱鬧。
這棵榆錢樹象徵著多財多彩,也最能代表眾人的希冀。
年輕有為的老闆站上樹壇手握話筒高談闊論,將他的願景詳盡至極,臺下人人都沉溺於這場盛大輝煌的宏圖之象無法自拔,就連空氣彷彿也鍍上了一層夢幻的金光,映照出許多人歇斯底裡的期望。
賀江就是趁這個時候偷偷溜出去的,他才不喜歡聽大人們羅裡吧嗦,還不如看兩集中華小當家呢。
唔,所以北京烤鴨味的甜醬燜雞肉到底有多好吃啊?他以後一定要嘗嘗。
廠裡有很多很多的車間,數不清的連貫通道,他走啊走,一時間有點迷路,甚至不清楚自己已經來到家屬樓下。
他站在原地感到茫然,正愁不知道該往哪裡走。突然聽到清脆響亮的啼哭,小孩子普遍忘性大,他不記得自己出來到底要幹什麼,只是被吸引著,循聲推開一扇虛掩著的防盜門,就此推開了往後數年。
夕陽的暮靄斜射進這間被女主人打理得井井有條的兩居室,水泥地以及各種木質傢俱散發幹燥清爽的好聞味道,讓人覺得特別溫暖。
走到客廳,賀江看到了一個搖籃,其實當時的他並不知道是什麼,只是覺得很新奇而已。
他走上前扒著邊緣,搖籃輕晃,啼哭聲戛然而止,他踮起腳,好奇的目光落在被襁褓包裹著的嬰孩的身上,小小的一團,臉蛋小,身材也小。
脆弱、柔軟,而且還皺巴巴的,一看就是那種不會被放在櫥窗裡展示的淘氣娃娃。
小團子圓溜溜的眼珠子轉啊轉的,看著他“咯咯”地笑了起來。
原來不是玩具啊,難怪這麼逼真。
賀江搞不懂她到底在笑什麼,吭哧吭哧爬到沙發上,伸手轉動上方懸掛的小玩具。
有蝴蝶有小鳥還有星星,非常精緻。
小團子笑得愈發歡快了,雙手揮舞著,賀江趴著不動,說:“你笑起來好醜哦。”
小團子好像沒聽懂,吃著手,賀江把她的手扯開,學著大人的樣子說:“不可以咬手指的,很髒,咬了以後會變成大傻瓜。”
“大傻瓜你知道嗎?沒人要,很可憐!”
小團子還是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是她可以感覺出來對方好像不是很喜歡自己,於是嘴巴張得大大的,跟葡萄一樣又黑又亮的眼睛淚花盈盈,“嗷!”一嗓子哭了。
賀江被嚇得沒扶穩,差點從沙發上摔下去,手忙腳亂地安慰小團子道:“你別哭啦,本來長得就不好看,還要哭,醜死啦!”
無濟於事。小團子哭得越來越響,喉嚨裡就跟裝了個音響似的,而且還是滿電的那種,瞧這撕心裂肺的架勢把賀江唬得一愣一愣的。
狗都嫌的年紀他在這裡無效帶娃,還把自己給帶自閉了,以至於見到大人來時忍不住上演鬼哭狼嚎二重奏,堪稱人間最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