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綠燈還剩最後五秒的時候協警們大聲催促行人過馬路,急促的哨聲間歇鳴叫。
陳佳渡加快步伐的同時低下頭扯了扯毛絨帽,又隨意抓了兩把頭發,試圖把自己整個人藏進去。
繼續朝對面走去,還是,朝他走去?
雖然這是同一個目的地,但她忽然間思緒亂作一團,在快要抵達的時候硬生生放慢了腳步,放緩了呼吸頻率。
她想裝作路人若無其事地走到他身邊擦肩而過,就和每一個陌生人一樣,也很自以為是地覺得賀江在剛剛承受了她的一通胡攪蠻纏的無名怒火之後會識趣,乖乖地不來招惹她。
但對方偏不按常理出牌,筆直地擋在她身前,不肯挪步。
賀江垂著眼問:“他還沒來嗎?”
陳佳渡抿了抿唇,抬起頭時兩分不自然自如地轉化成譏誚:“你不也沒走?”
這下倒是把賀江問住了,喉結滾了滾,說不出話來。
陳佳渡再不看他一眼,瀟灑轉身朝另一邊較為疏散的地帶走去,同時給孟樾發去實時共享定位,打算先行找一處落腳的位置。
只不過走著走著就發現身後有道人影始終不近不遠地跟著,甩也甩不掉,瞪也瞪不走。
眼看快要到涼亭,周圍只剩下三三兩兩幾波人,她終於忍無可忍地停下腳步,繼而轉身看他,秀眉一挺,兩人幾乎同時出聲:
“你是在等我給你打車嗎?”
“等你朋友到了我再走。”賀江刻意捨去了一個字,因為不想承認她已有男朋友的私心。
陳佳渡並沒仔細分辨,由於腳踩在一塊臺階上,兩人得以平視,她微微勾唇,語氣極盡淡漠地:“如果你現在是以一個哥哥的身份在擔心妹妹的話,請你大可放心,這裡不是國外,你剛剛也親眼看見了,有很多協警在現場維護管理,治安條件很好,非常好。”
她一頓,唇角完全下撇:“但如果你是以其他身份的話,不好意思,恕不奉陪。”
賀江聽罷忽然低頭笑了出聲,再抬頭時桃花眼已變得清亮,彷彿知曉了什麼天大的喜訊。
陳佳渡心裡咯噔一跳,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只聽他說:“我們之間除了第一種關系還能是什麼?”
“嗯?”
他輕飄飄的反問出其不意將了她一軍,令她毫無防備地掉入他提前設定好的陷阱。
陳佳渡反應過來羞憤難當,不甘示弱回敬道:“是啊我很榮幸,有這麼一位剛回國就迫不及待進局子,得靠妹妹去撈的,哥哥。”
話音剛落不遠處聚集的人群中忽然爆發出響亮的一聲:“下雪了!!!”
緊接著越來越多的歡呼聲參與進來。
身周沸反盈天,陳佳渡依舊擺著高高在上的姿態想要將他驅逐,只是再次陷入那雙沉默如淵的眼,隔著濕潤又柔軟的眼簾,如霧般的朦朧縈繞心頭,竟恍惚聽見數年前的一聲示弱回撞,在那麼驕傲自負的年紀,伸出修長白淨的手指攥緊她的衣角,卑微地說著些什麼。
想到這兒,她抿緊了唇,忽心有不忍。
相對的兩人,一高一低,一左一右,就這麼長久靜默地,互不相讓地對望、凝視。
直到親眼目睹一片雪花的下落。
陳佳渡很喜歡雪,安淑芝當初還開玩笑說自己應該在冬末的時候懷孕,這樣就可以將她生在初雪的時候。
陳佳渡偏身伸出手,仰起腦袋,呵出的熱氣化作一團白霧,迅速消弭在冷氣中。
一片雪花從天空的心髒中剝離出來,短暫地停駐在她的手掌心,纖薄的冰涼頃刻消融。
她記住了那片犧牲的雪花的形狀,是殘缺的六邊形。
鵝毛大雪不住地落在江面上、樹上、街道上、屋頂、車篷……同樣也借人類的頭發、睫毛、肩膀稍作歇息。
沒一會天空都被襯得亮了些,對岸原本灰暗的巨幕上忽然閃現出十秒倒計時,隨即開始躍動。
人群跟著沸騰吶喊,一齊倒數著。
“十!!!”
“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