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子
“太後有令,立刻封鎖明玉賭坊,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違者就地格殺——太後有令……”
明玉賭坊燈火通明,賭客們摩肩擦踵地擠在賭坊後院,或哭或鬧驚恐萬狀,所有人眼前無一例外都浮現著適才的慘相:
一對童男童女同時從四樓歌臺墜落,“咚”地一聲悶響,兩套血肉如爆竹似的在賭坊中央炸開。霎時血光迸裂,濃稠的紅血夾帶著金黃色的腦漿,如出籠的蛇一般同時向四周蔓延。
沒見過如此場面的賭客們嚇壞了,抱頭鼠竄。
不一會鄞都府尹丁漢帶著仵作抵達賭坊,發覺這兩個孩子的死絕非意外。立刻送信至宮中,不到半個時辰錦衣衛淨街,賭坊前前後後被圍得連只蒼蠅都飛不出。
林世濯剛回京,就接到太後口諭,命他即刻赴明玉賭坊調查命案。他連行裝都沒來的及換,便擠進了賭坊內。
映入眼簾的就是地上一大灘凝固的血跡。兩個孩子手牽著手,到死也沒松開,他們將木地板砸出一個坑。屍體臉朝下栽在地上,臉部已經血肉模糊,認不出他們的身份。
四個仵作跪在屍體旁查驗,其中一個用鑷子夾出男孩胸前的玉石碎片,小心翼翼地將玉擺在一邊的託盤上。另一個則按照上面雕刻的花紋,慢慢把碎片拼湊,等拼完最後一片玉,已經可以看出玉雕的形狀。
“太後命本王協助大理寺查案!讓開!”李懷璟舉著太後手令穿過錦衣衛圍成的人牆,看到地上的孩子屍體。
仵作跪在玉佩旁邊,求救似的望向李懷璟。
李懷璟一眼就認出玉佩上的蛇形花紋。過去父皇請大瀚最負盛名的畫師梅子怡為諸位皇子設計標識,李懷璟是一隻遠行的鴻雁,而李懷玉則是一條盤踞的竹葉青。
李懷璟一個箭步沖到那男孩身邊,臉已經摔爛了分辨不出長相,但他記得李懷玉這唯一的兒子後頸有塊雲朵狀的胎記。
掀開衣服一看,果不其然。這真是李懷玉的獨子——李見暉,旁邊的女孩想必就是婉昭郡主。
李懷璟嚇得汗涔涔,有人故意做局,害死了李懷玉的孩子。李懷玉唯一的兒子死了,意味著他失去了“繼承人”——沒有朝臣願意幫一個沒兒子的親王登上皇位!
李懷璟趕緊把林世濯拉到賭坊外面,攤開掌心露出盤蛇玉佩,低聲說:“死的是李見暉跟婉昭郡主。”
林世濯大為震驚,連忙道:“臣速速進宮稟告太後娘娘。”
“等等,”李懷璟抓住林世濯手腕,被他疑惑地瞪著,連忙松開了手,“平日裡賭坊裡出了人命,光鄞都府來就夠了。何至於動用錦衣衛?何至於讓你堂堂大理寺卿親自來命案現場?何至於讓本王協助調查?大人剛進京,懿旨就傳到了。地上的血都沒幹,可想而知太後反應有多快。”
林世濯一聽,驟然蹙緊了眉頭,抬眸看著李懷璟:“殿下的意思是……太後?”話說全了就是大逆不道,兩人一對眼神,便心領神會。
李懷璟遲疑半晌,搖了搖頭:“太後做不出此等狠毒之事。”
“咱們這位太後又不是人人擺弄的小姑娘,”林世濯心道這燕王怎麼還不明白殿上的太後,“不狠如何走到現在?”
“進宮你說什麼?就告訴娘娘,死的是監國親王的孩子?”李懷璟打斷林世濯,“就算這局不是太後做的,她肯定也知道今日這倆孩子得死。這節骨眼你進宮說廢話,上趕著給娘娘送不痛快?”
林世濯擔憂地看了一眼賭坊內躺著的兩個孩子,道:“以殿下之見,我等該當如何?”
李懷璟拍拍他的肩膀,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轉頭往賭坊中去。
只聽一聲悽厲的哭嚎,給林世濯嚇得一激靈:
李懷璟“咣”地一聲跪在地上,望著兩具屍體以頭搶地,大嚎道:“暉兒啊——怎麼是你——”
在場諸人皆一驚:誰能想到死的孩子是楚王的一雙兒女?認出孩子身份的,又怎會想到燕王當街號喪,將楚王喪子之事喊得人盡皆知?
“暉啊——”李懷璟連跪帶爬地沖向孩子屍體,撈魚一般將屍體拉起來,手抖得跟發癲癇一般,嘴唇向後咧,嘴長大得連林世濯都能看清小舌頭,“十一叔來晚啦——”
他一手抱著李見暉,一手抱著婉昭,嗓子啞得跟破鑼一般,兩行淚說來就來,在錦衣衛、鄞都府還有林世濯面前揚天大哭:“孩兒啊——爹不疼娘不愛,連死都不光彩啊——可疼死十一叔了,你們命苦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