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炷香後,小太監帶著擊鼓之人上殿。侯贇對花紜說:“娘娘,擊鼓之人乃喬家三公子,喬明遠。”
喬明遠?
好熟悉的名字……花紜霎時清醒過來——此人正是嫡姐花鏡的情郎!花鏡為與他私奔,寧可犯下欺君之罪。他“生前”乃國子監司業,桃李眾多,在鄞都一帶文壇中頗具盛名,素有“大先生”的美稱。
隔著垂簾,花紜看到一身縞素的男人跪在殿中。她驀然瞪大了雙眼,恐懼從她心底潮水般襲來。遠處隱隱傳來雷聲的低沉轟鳴,花紜有種不祥的預感。
三年前花紜入宮之前,花從文就跟她保證,會殺了喬明遠以絕後患!
這人如何死而複生,還是說當初花從文根本就沒殺喬明遠,以在今日給自己致命一擊?!
——說不通,沈鶴亭除掉花鏡之後,花家的榮耀全靠一個“花太後”支撐。花從文辭官之後,更沒有機會送花家旁支進宮,他要延續花氏榮耀只能仰仗自己,怎會留喬明遠的命?
花紜恍然大悟,喬明遠很有可能是李懷玉派來的。
花紜杖殺杭天韻,李懷玉心有不甘,反手就是一記殺招。
喬明遠上殿之後見陛下不在,便直接站起身,朝身邊的朝臣作揖,唯獨不給太後行禮。他的臉色蒼白,眼神深邃而凝重,透露著沉重的憂傷和眷戀。
“在下喬明遠,見過諸君。”
楊逸閆巖聽到這名字,兩人皆愣然:三年前喬明遠失蹤,至今下落不明。都以為他兇多吉少,誰知他今日竟站在金鑾殿上。
閆巖神色諱莫如深,跟楊逸微微搖頭。
他們的想法與太後不謀而合:喬明遠從消失到出現,必然有人指使。
朝中不滿太後者甚眾,杭天韻之死加上罪己詔,“紅顏禍水”、“一代妖後”等諸多流言盛行。花從文辭官,沈鶴亭入獄,李懷玉與太後貌合神離,李懷璟告假不上朝,曾經能擋在太後面前的人此刻都不在朝上。此時正是他們“進攻”的好時機。
太後若真是替嫁庶女,他們便可藉此機會逼太後退位。
楊逸本心希望花紜挨過這一劫,但他剛剛做上內閣首輔,根基未穩斷不可參與朝爭。
這局就看太後怎麼破了。
楊逸見喬明遠一身喪服,冷聲問:“喬先生有何冤屈?”
喬明遠哀痛不已,哭道:“在下今日來,是為在下還未過門便慘遭殺害的妻子、花氏嫡女花鏡——鳴冤!”
一語既出,又驚四座。
殿上官員大多都收到了匿名信,花紜替嫁的秘密一夜之間人盡皆知。
原本群臣對於當今太後是替嫁庶女的說法將信將疑,但喬明遠的出現,直接證明瞭眼前太後實非花家嫡女的事實!
眾所周知,花從文的嫡出女兒只有一個花鏡。而喬明遠說花鏡是他未過門的妻子,還說花鏡已經死了——
那高堂之上的“太後”還能是誰?!
花紜如坐針氈,對侯贇說:“掀簾!”
隔著一層簾子,她始終看不清她坐了快三年的金鑾殿。
簾子挑起的一瞬間,大殿的閃閃金光落在花紜一襲金線繡制的華麗錦袍之上,金線所繡的鳳凰流光溢彩、栩栩如生。但這樣肅穆、華麗的衣裳與她年輕的容顏實在不符。
花紜站在高臺上睥睨群臣。古往今來,垂簾聽政的太後數不勝數,但敢在掀簾子直接面對諸臣注視的,或許只有當今的花太後一人。
她走到了幕簾之前,以“真容”出現在金鑾殿上——她要掙開捆綁在她身上的所有的束縛,以她自己的名字,向反抗她的所有人宣戰。
“花太後”是不是花鏡又如何,封後的聖旨上,又沒寫“花鏡”的名字!
如今的朝廷——掌管鳳印的是她,站在金鑾殿龍椅之前俯瞰眾臣的是她,手握兵符依然是她!
一個喬明遠,還妄想將她從後位上拉下來?
喬明遠則將頭扭向楊逸等文臣所站的位置:“三年前,本該入宮的是花從文嫡女花鏡。而如今站在諸君面前的女子,根本不是花鏡,而是罪臣梁祉的私生女、梁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