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紜走到姚鐸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幾乎要趴在地上的姚鐸,說:“其實你們錦衣衛是誰在那位置上就效忠於誰,太監掌權就是閹人的走狗,太後掌權那就是禍水的走狗,你心裡哪有什麼忠,又何來的奸?你剛才說的話,都是騙哀家。”
姚鐸汗如雨下,大喊道:“微臣並無此心啊娘娘!”
“來人,”花紜坐回窗下圈椅,漠然望著兩個太監上來鉗住姚鐸,垂眸轉動小拇指上的金護甲,似是不經意道,“杖二十。”
姚鐸連同刑架上的沈鶴亭都愣了,誰也沒想到太後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了閹黨一槍。眼下沈鶴亭手下,除了一個遠在北疆的林世濯,再也沒有能在太後跟前說上話的。
李懷玉瞧著姚鐸被帶走,當然知道這二十杖也打了他楚王殿下:“娘娘這一出殺雞儆狗,臣萬分惶恐。”
“你若真心惶恐,就不會在哀家面前說‘殺雞儆猴’這個詞,”花紜直接跟李懷玉攤開了說,“瑞祥的口供哀家一個字都不信,楚王也不要一日破案的白日夢。沈鶴亭是哀家的貼身太監,他會不會害陛下哀家很清楚。你要讓他認,最好拿出實際的證據,否則哀家必治你楚王的罪。”
李懷玉摁一下自己的大拇指,指節發出清脆的聲音,他沖小太後笑了笑:“娘娘是說臣在口供上造假?”
“這次哀家就當沒看見,沒有下次,”花紜端著茶盞輕輕抿了一口,“草烏頭在大瀚境內多有種植,江南的山地也能長出這毒物。但草烏頭的産地、炮製方法不同,所産生的毒性也不同。哀家記得楚王曾赴南疆剿匪,應該知道酈族人最擅煉毒下蠱,草烏頭算是常用的幾樣了。哀家已經讓人去查驗了,很快就會知道,讓皇帝痛苦難耐的是哪裡的草烏頭了。”
李懷玉卻說:“娘娘,這樣未免太過繁瑣。臣以為當下要盡快查出真兇,審問君前侍奉的奴婢或許會更快。”
“你還想騙哀家?”花紜抬眼瞪著李懷玉,“一個沈鶴亭不夠你殺的,還要整個皇宮都過來給你打嗎?你到底是在查案,還是找機會殺光哀家的人?你倒不如將哀家也抓進詔獄,與沈鶴亭一併降罪全殺了!”
李懷玉雙手揣在袖子裡,低著頭默不作聲。他不認錯,小太後說什麼都是左耳進右耳出。
“你這幅表情,倒像是哀家錯怪你了,”花紜扶額譏笑一聲,“楚王,你不會真的在想如何借陛下的由頭來除掉哀家吧?”
李懷玉盯著她的袍角,勾了勾唇:“臣沒有。”
他這表情真是瘮得慌,花紜扭過頭不瞧他。
花紜稍微抬高了嗓音呼喚道,“孔環。”
只瞧一身著銀灰絲繡蟒紋袍、以四方平定巾束發的“男子”匆匆走進審訊室。他樣貌不凡、身形高大,眼神如同寒星一般炯炯有神,恭恭敬敬地跪在花紜身旁,雙膝跪地朝太後行叩拜大禮:“奴才在。”
這位正是最近新上任的東廠提督孔環,李懷玉認得此人:比沈鶴亭早四年入宮,也是沈冰泉的幹兒子。要是真論輩兒,沈鶴亭還得叫這位孔環為“兄長”。
不過孔環一直跟沈鶴亭不對付,景熙年間還曾對其出言不遜,被沈鶴亭打發去了象房,只是不到一年又調回了東廠。
去年原東廠提督因為暗中幫助李見曄而被斬,孔環被太後提拔,登上了提督之位。是宦官之中僅次於沈鶴亭、侯贇的第三人。
不過沈鶴亭的名字如雷貫耳,侯贇、孔環等其他宦官就顯得平平無奇。加之沈鶴亭不允許他們上朝議事,李懷玉對他們也沒有太多印象。
花紜吩咐孔環:“即刻搜查沈鶴亭與姚鐸的住處,一旦發現與皇帝遇刺相關的證據,速速來報。”
李懷玉覺得有趣,指了指身後被打得皮開肉綻的沈鶴亭,問:“廠公,你真敢查沈掌印跟姚指揮使的宅子?掌印可是你的幹弟弟,名義上還是司禮監的一把手,壓你一頭呢。哪天他若是放出去了,頭一個放不過你。”
孔環目不斜視,神情嚴肅但語氣譏誚諷刺:“有人隨了幹爹的姓,受著幹爹的庇護,結果是個喂不飽的白眼狼。不僅害了幹爹,上位之後更是目空一切,還得管他叫祖宗。這樣的人抄宅之後,若還能獨善其身,那就請娘娘治奴才失察之罪。”
沈鶴亭聽孔環這麼說,直接破口大罵:“好你個孔環,咱家做過的事咱家認,若你強行汙衊,咱家即便身在詔獄,也有千百個法子治你!”
“二十杖下去,縱然是指揮使,也得將養個把月。還有何人能治奴才?”孔環冷哼一聲,“掌印放心,奴才必定據實相報。該治罪的,奴才一樣都不會幫掌印隱瞞。”
沈鶴亭大笑道:“賤婢,你查啊,真查出來東西,咱家管你叫祖宗!”
“聒噪,”花紜站起身,孔環立馬來攙扶。她懶得聽他們對罵,更不想聽李懷玉的謊話。他陰蝨一樣的神情讓花紜作嘔,吃人的詔獄一刻都不想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