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梁祇突圍失敗以後,他就帶著僅剩的幾個兵扮作中原的客商,跟著朝麗商隊潛入韃剌內部。在韃剌國都睡了一冬的稻草垛,他終於發現了大瀚打不贏仗的症結所在。
首先,鄞都肯定有韃剌的細作,而且他們肯定刺進了大瀚的心髒——定有位高權重者,源源不斷地往外遞情報,否則胡哈拿不可能比大瀚的邊將知道軍情還早。
其次,也是最令梁祇憤怒的一點,是大瀚的賣國奴竟然在將士的水與糧中投放紫英。他在韃剌發現街上總有幾個瘋子,一邊舉著煙槍,一邊胡言亂語。
他們本是高大強壯的韃剌漢子,可瘦的皮包骨頭,滿身創痕。梁祇剛開始還好奇他們是不是沒抽過煙葉子,才那麼迷戀那東西。直到朝麗人告訴他,他們抽的不是煙葉,是紫英霜。
南疆酈族的神女會採下紫英花煉成胭脂一般的紫英霜,因為它回讓人上癮,所以原只用給苦於傷病計程車兵。但不知是哪個酈族人背叛了信仰,將紫英霜帶出南疆一路北上。那妖豔的花朵搖身一變,居然比黃金還要昂貴。流進大瀚與韃剌的銷金窟,成為吞噬多少人的美麗惡魔。
只需一點融進飯菜裡,再強的軍士也能手腳無力。拿不動刀劍,也看不清敵人在何方,被當做綿羊一般任韃剌宰割。
梁祇在韃剌也關注大瀚的局勢,他知道胡哈拿要和談,也知道沈鶴亭全軍覆沒的訊息。
所以在他聽說盛譽要攻打韃剌王庭的時候,梁祇帶上所有梁家軍守在他行軍的必經之路——天鷺山松柏林,只等勸盛譽趕緊班師回朝。
只要他不想變成第二個沈鶴亭,盛譽就必須撤退。
幸好盛譽非常聽勸,梁祇一說,就立刻下令回撤。路過天鷺江時,正好碰上沈鶴亭。
盛譽大老遠就瞧見江心有個人,時而痛哭流涕時而放聲大笑,發起瘋來連自己都打,還要往更深的水區跑。他還以為是哪個逃兵尋短見,舉望遠鏡一看——居然是小四爺沈鶴亭。
盛將軍一路向天鷺江狂奔,好半天才撈走了沈鶴亭。
但是這一路上,盛譽都懷疑一件事——沈鶴亭是不是染上紫英霜的癮了?
就他在河邊那反應,又哭又笑又發瘋大喊,抓著空氣一會喊哥一會喊“雨墨”,像個瘋子一樣。若非親眼所見,盛譽寧願信男人能生孩子,都不會信沈鶴亭能那般發瘋。
所以當他好不容易把人帶回靖州,就馬不停蹄地去找太醫。
太醫給沈鶴亭把了好幾遍脈搏,眉頭一直皺從未松開。他看一眼盛譽,又為難地看一眼盛譽,糾結了好半晌,說:“掌印這脈象,怪得很。不似活人,又不似死人,時而摸不到,時而又十分微弱。”
“人要是連脈搏都不跳了,那不就死了?這還喘著氣呢,你可不要亂說。”盛譽覺得是太醫醫術不好,又讓所有郎中給沈鶴亭號脈,得到的卻是一樣的結果。
因為脈象太弱,太醫也暫時摸不出來,沈鶴亭現在是不是染上了藥癮。只好等他清醒,再做打算。
盛譽心裡七上八下的。
連夜行軍讓他身心俱疲,可癱在太師椅中,打眼瞧著昏昏不醒的沈鶴亭,他就擔憂得不敢閤眼睛。
北疆有國賊。
只要沈鶴亭不死,就還會想辦法加害於他。盛譽生怕自己一閉上眼,就發生一遍天鷺江的慘劇,所以他不論多累多困,都會目不轉睛地盯著沈鶴亭,直到天明。
盛譽修書給李懷璟,把沈鶴亭的怪異舉動都跟他一五一十地說了。李懷璟收到信立馬撂下手頭軍務往梁府裡跑,跟盛譽一起站在沈鶴亭床邊望眼欲穿地盯著他。
沈鶴亭沒讓他們等太久,次日下午便醒過來了。
盛譽趕緊讓手下去請太醫,大步邁到沈鶴亭床前,關切地問道:“掌印感覺如何?身上可有不舒服?”
只瞧沈鶴亭緩緩支起上半身,茫然無措地環視周遭,疑惑地瞥一眼床上的被褥,又看看盛譽,最後目光落在提著藥箱等待給他號脈的太醫臉上。
“這是為何?”沈鶴亭推開盛譽,目光搜尋到盛譽,頗為著急地詰問,“成蹊,他們為何都圍著咱家?咱家只是睡了一覺,又不是生了什麼病,怎麼連太醫都在?還有,燕王殿下您怎麼在這?還北疆的軍務太少,還是把提不動刀的新兵都練成了老兵,您不在北疆大營,在奴才的床前作甚?”
一連串的疑問直接給李懷璟弄懵了,他連著眨好幾下眼睛,甚至上手摸沈鶴亭額頭:“也不燒啊,你怎麼糊裡糊塗的!誒不是,你就一點兒都不記得前個夜裡,盛成蹊是怎麼從天鷺江裡把你撈上來的?”
“撈我?”沈鶴亭驚問,“咱家一直都在靖州,從未去過天鷺江!”
“……”李懷璟準備了好多懟沈鶴亭的話,在這時候都化為了震耳欲聾的沉默,他雙手抱胸,睥睨一臉篤定的沈鶴亭,沒跟他多廢話,轉頭就問太醫,“大人,掌印這是不是腦子進水了?連他前天自己跑去天鷺江上墳兒都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