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花從文合上百裡越的奏本,似曾相識的改制方案,不由得讓他想起蕭元英,狼王含恨而終,死前幽怨的眼神讓花從文至死都無法忘懷。
花紜問道:“可你之前也說,四州因為有蕭元英所以變成了蠻子打不通的銅牆鐵壁。而且那裡有軍屯,他們自己就能養活大半的將士。他去世之後,四州又恢複了老樣子,多麼地不堪一擊有目共睹,很明顯他的改制方案是對的,如此為何不同意哀家繼續改制?”
拋開跟蕭元英那些私人恩怨,花從文字心就不會同意:“按蕭元英的做法,四州的守備軍合為一體由兵馬大帥總領,將致使將帥手中權柄不斷擴大,逐漸脫離於朝廷。邊關守將擁兵自重,使鄞都落入外強中幹的境地,紛爭必起不利於江山社稷,還望娘娘三思。”
花紜對花從文說:“倘若四州軍仍如一盤散沙,那北方依舊是我們的軟肋。胡哈拿只是暫時退回了天鷺山,和談結果尚未可知,倘若他不同意和談,我們該怎麼辦,坐以待斃嗎?”
花從文緊皺眉頭,說:“臣會與同僚重新商議改制方案。”
花紜不留情面:“又要商量著怎麼合夥騙哀家?”
“我等不是娘娘想象的那種人,”花從文不慍不怒,解釋道,“梁將軍殉國,臣也很難過。”
話音未落,花從文的呼吸變得粗糲,他緊緊握著笏板,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臣還有話要跟娘娘說,”花從文肅聲道,“為什麼讓簡倦一個無名之輩、還被卷進過科舉舞弊中,連個清白的平民都不算,他怎麼能代表大瀚去韃剌和談?”
花紜驚訝地反問:“他只是替哀家送信,不是和談的使臣,若胡哈拿答應停戰,他們的使臣會來鄞都、雙方一起修訂條款,父親這是聽了誰斷章取義?”
花從文道出心中所想:“臣不希望娘娘獨斷專行。當初胡哈拿進攻靖州,臣就建議和談。國庫空虛,北疆又今非昔比,娘娘要堅持打就是逞英雄。娘娘現在堅持不下去了要和談,都不告訴鄞都一聲便讓簡倦去韃剌,這是拿朝廷的臣子都當您的絆腳石嗎,巴不得趕緊擺脫我們、想幹什麼幹什麼?”
“我怎麼獨斷專行?”花紜心中有股怒氣往上湧,眼裡閃著幽藍色的光,大步且緩慢地到她父親面前,張口沒有女兒應當有的尊敬,“你千方百計地攔著朝廷出兵反擊,是為了百姓,還是為了你自己?”
花從文咬緊了後槽牙,花紜的態度讓他想起了她的母親。她確實不會像梁祉那樣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奸臣,但話裡話外都透著這樣的意思,花從文覺得很冤,眼眶澀澀的。他本心覺得面子沒有裡子重要,跟蠻子低頭也是權宜之計,待朝廷恢複元氣,照樣可以把失去的拿回來。
結果花紜現在懷疑他與韃剌有染,揣測他是賣國的賊。花從文感覺自己苦心維持的臉面一下子被個孩子撕碎了。
花從文沒有直接為自己辯解:“娘娘在北疆發現了什麼?”
“華安、劉福等人閉城,就是有人在背後指使,”既然他主動開口,花紜就將計就計試探花從文,“有證據。”
花從文只是皺起眉頭沉默。
花紜又問:“你覺得是誰?”
花從文嚥了口唾沫潤潤嗓子:“臣不敢胡亂評價,還是要等林世濯的結果。”
他很謹慎,在答案出來之前,他不會亂猜這個人是誰。
花紜失望地別過視線。
“娘娘不在鄞都的時候,楚王監國可謂是盡心盡力,朝中許多大人對楚王贊賞有加。”花從文提醒花紜,“娘娘可要當心。”
花紜明白他的言外之意,說:“知道了。”
“娘娘,臣這便退了,”花從文悻悻地離開。
花紜心情起起伏伏,適才她品味到了花從文複雜的情緒,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剛愎自用、窮兵黷武。
她始終都覺得自己看不懂花從文,以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花家的榮耀能得以延續,為此不惜出賣自己的兒女。
但他會在花紜離開鄞都之後照看李璞,十二個時辰地守在李璞身邊。花紜原來還會擔心自己離宮之後就會有人要害皇帝,得知首輔每晚都守在乾清宮她心裡的大石頭竟安安穩穩地落了下來。沒有緣由,花紜就預設花從文不會傷害李璞。
也會教導花紜兩句,在她興奮地往上爬時及時拽她一把,以免讓她摔得太慘。
沈鶴亭說得對,花從文不是奸臣也不是忠臣,而是不可多得的能臣。
劉福等人被押入天牢,林世濯已經開始著手查端、瑞、竺三州閉城拒出援兵的原因,相信不日就會有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