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鐸甩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那聲音震得周伯心眼不好受。
“王爺死得冤枉,蕭家軍至今都被史家說是叛國之師!若是連四爺都死了,那就真遂了那群人的願,咱蕭家永世抬不起頭!”
沈鶴亭悶悶地哭了,他萬分難過地掩面,腦中一遍遍地回放蕭家起火的那一幕,大火魔鬼般吞噬木質的房屋,將家人們的痛苦與哀嚎無限放大——弘治帝就在城門之上,身後跟著花從文、李洲,漠然又痛快地瞧著蕭府化為齏粉。
最後他只能躲在府裡的暗櫃中,眼見父親的遺體被龍虎營的兵卒拉出來斬首,一生要體面的大哥大嫂自刎而亡,龍虎營的兵卒抓到了試圖帶外甥侄兒逃跑的大姐二姐,當著孩子的面將她們奸||殺。
還有他沉於天鷺江的二哥三哥,他甚至沒能找到他們的殘肢。
而他什麼都做不了。
當時他十六歲,要跟他們魚死網破。
可姚鐸攔住了他。
緊緊箍住他的手腳不讓他沖出去,蹲在狹小的櫃子裡大氣不敢出。
他只能等朝廷的人走了,跪在王府前,面對一地屍首痛哭流涕、仰天哀嚎。
從那日起的日日夜夜,他午夜夢回之時見到的都是那一地焦黑、一地鮮紅。
他真的恨自己為什麼還活著。
姚鐸跪在沈鶴亭身邊,展開雙臂將他攬在了懷裡:“遇棠的命就是王爺世子給的,主子死了,我也不該活著。可蕭家的案總得有人來翻,我們必須得活下去。”
沈鶴亭緊緊抱著姚鐸,死死咬著牙。他在忍,一想起花從文那群人,心中的恨就能將天地都剜出個窟窿來。
沈鶴亭很久才平複心情,姚鐸怕他想不開,一整夜都守在他跟前。
天矇矇亮時,窗邊傳來信鴿的“咕咕”聲。
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窗邊,沈鶴亭想了一下,問:“南邊來信了?”
姚鐸趕忙去看,搖了搖頭,說:“是燕王殿下,他說,業已回京。”
—
沈鶴亭約燕王李懷璟於百花樓見面。
百花樓位於鄞都最繁華的地界,地上四層地下兩層,尤其入夜之後,花魁們會登上頂層歌臺,在迷離絢爛的光影之間或高聲歌唱,或翩翩起舞,遠近十裡都能聞得這座銷金窟的笙簫之音。
但國喪期間,百花樓歇了歌舞。
不過只有百花樓內的人才知道,來這撒錢的賓客,根本不關心景熙的死活。
“掌印慷慨,本王就喜歡跟你打交道。”
沈鶴亭聞聲,緩緩放下了茶盞。向門口望去,只見一隻白淨得能看清青筋的手推開門,露出少年俊郎的面龐。
李懷璟朝他笑,兩顆虎牙更添三分稚氣、四分明媚。
沈鶴亭凝視他的臉,心裡不是滋味,他羨慕李懷璟的意氣風發。他旋即收回目光,指指自己對面的位置:“殿下請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