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快了,”戚時微拿出一封帖子來,“那頭畢竟還沒分家,一次都不回去,外頭說出來也不好聽,你定個時候,我陪你回去一趟。”
他們入京以來一直客居在館舍中,固然,這是?朝中分配給裴清榮的住所,名正?言順,但裴府畢竟還是?血親,須得上門拜訪。
裴清榮讓她好好養胎,先不急著回去,自己也未上門,裴府起先還端著架子,最近連架子也不端了,使人上門發了帖子,算是?隱晦的催促。
裴清榮掃了那帖子一眼,輕笑:“我又不是?大禹,還怕我三過?家門而不入?”
戚時微聽得笑了,太過?聰敏的人基本上都有刻薄的毛病。裴清榮品評起人物來也很?不饒人,一針見血,讓人聽了恨不能羞愧而死。好在他在外是?沉默緘口的形象,只偶爾在戚時微面?前發揮口才?。
“又說些瘋瘋張張的話。”戚時微嗔他。
拿自己比作三皇五帝,被朝中那群道學先生聽去了還了得?
裴清榮懶洋洋一笑,取了筆來回帖子,並不說話。
面?子活上,裴清榮從來不掉鏈子,兩人帶了好幾車南方土儀回了裴府,一行人浩浩蕩蕩。
裴盛果?然很?滿意?,覺得這個兒子簡在帝心,又會做事,有孝心,至於回了京城這麼久仍不回家,被他自動?以朝堂忙碌的理由忽視了。
裴夫人的笑容依舊和藹而端方,不再提納妾的事,轉而問及兩個人的身體。戚時微和裴清榮一一答了問話,略坐了兩個時辰,因裴清榮恰有急事,沒能留下用飯,好一番依依惜別。
回了一趟裴府,兩人在七月末登上了南下的船,離了京城。
其實並無?人催促,皇上甚至隱晦暗示,裴清榮可以多留一個月,他順勢給他轉一官職,派他去北邊督戰蒙古,被裴清榮委婉而堅決地拒絕了。他堅稱自己更願意?在南方踏踏實實幹滿一任,算是?歷練。
基層經驗何等要緊,皇帝雖不捨,也只得放他去了,裴清榮加快了收拾行裝的速度,生怕皇帝突發奇想,又要留下他。
大船準時啟航,離京這一日天高雲淡,天氣很?好。裴清榮好不容易放下心,又多添了另一重?擔心。
“你還能坐船嗎,暈不暈?”他對戚時微道,“若是?不行,就改走陸路。”
“我好得很?,”戚時微道,“不是?早定好了走水路?”
“但你前些日子說,能感受到腹中胎兒,”裴清榮觀察著她的表情?,“我聽郎中說,胎動?之?時易惡心頭暈,你若身體不適,咱們就改道。”
“那是?感覺,不是?胎動?!”戚時微終於明白他在擔心什麼,笑了,“郎中還說了,胎動?要到四五月才?會有,這才?多久?”
裴清榮鬆口氣,也笑了,伸手一揪她的臉:“你呀……還不是?因為擔心你?”
“放心吧,”戚時微笑道,“我的身子,我心裡有數。”
戚時微這段日子終於被養胖了些,臉頰不再削瘦,裴清榮指尖觸到一層薄薄的軟肉,瑩潤而清透,像是?剛剝皮的荔枝,配上含著水光的雙眸,讓人移不開眼睛。
“嗯?”察覺到裴清榮的目光,戚時微抬眼,“怎麼了?”
“無?事,”裴清榮放下手,“這一路你要是?有不舒服,記得要及時說。”
“好。”戚時微道。
好在這個未出世的孩子似乎也懂得心疼人,竟然一路風平浪靜,沒鬧出什麼么蛾子來。
轉眼,就到了中秋。
水路行得不快,船已到江南,卻未到江寧縣,今年的中秋,想必要在船上過?了。戚時微身懷有孕,吃不得蟹,但裴清榮使人在沿岸採買了月餅和桂花酒,再配上幾樣?時鮮,看得人口舌生津。
夜朗星稀,萬裡無?雲,天上一輪明月高高掛著,散發出皎潔的光暈,戚時微與裴清榮相對而坐,舉杯輕輕一碰,都笑起來。
酒杯裡盛著琥珀色的酒液,幾星桂花在杯中輕輕晃動?,似乎還存留著枝頭馥郁的香氣。這是?用米酒釀的,度數很?淺,不醉人,更多是?花香果?香。
戚時微淺呷了一口,正?要動?筷,見裴清榮仍不動?,不由笑問:“怎麼了?”
“過?兩天不是?你生日?”裴清榮輕笑,“想要什麼?”
戚時微生日在秋天,正?是?八月十九,中秋節後兩天。她不想裴清榮竟記得,笑了起來。
裴清榮正?要說什麼,小林忽在外叩門:“九爺,有一封信!”
“什麼事?”裴清榮讓他進來,眼風輕輕一掃。
小林知道他最不喜在這樣?的時刻有人打擾,但這信又不能不送,他只得彎下腰,避開裴清榮的目光,將信呈了上來:“是?京中來的……秦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