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 章 裴清榮把打磨尖銳的金簪……
兩人一時?都沒?開?口, 室內變得極為安靜。
戚時?微以手撐著下頜,緩緩嘆了?一口氣,正欲說點什麼, 卻被裴清榮截斷了?。
“我為什麼不?能喜歡你?”裴清榮平靜地反問道。
他不?閃不?避, 直直迎上戚時?微的目光。反倒是戚時?微受不?了?他目光的灼然熱度, 略側過頭, 避了?過去。
窗戶半開?著, 芝麻原本在外頭撲蝶,這會兒沿著窗欞爬了?進來,身手敏捷地去勾床幃上懸掛的絲縧,又湊到戚時?微手邊,大聲地咪嗚咪嗚叫著。
戚時?微有?意岔過這個話題, 隨口說:“芝麻都長這麼大了?。”
她這一病,昏昏沉沉睡了?近一個月, 錯過了?裴如?茵的婚禮,戚府之中, 五娘與?七娘也是本月成婚,她亦沒?有?去。
錯過了?這樣多的事, 戚時?微只覺得連院中的花木都好似長高了?不?少?,連芝麻都成了?只大貓。
養了?小半年,芝麻的確已成了?只半成年的大貓兒, 成日威風凜凜地在雨筠院中巡視,據說還抓到過幾?回老鼠。當?然, 也刨過院裡的幾?盆花, 不?過伺候的下人都知道芝麻極受九奶奶喜愛,也沒?人認真同它計較。
“你是厭惡我的喜歡,還是單純害怕?”裴清榮問。
他太敏銳了?, 一下就捕捉到了?問題的關鍵,戚時?微心裡一緊,指甲不?當?心勾到了?芝麻的耳朵。芝麻拖長聲音叫了?一聲,當?即跳了?下去。
戚時?微手還伸在半空中,沒?想好怎麼回答,裴清榮卻不?放過她,毫不?猶豫地握住她的手,貼緊了?自己心口。
“不?討厭的吧?”裴清榮問,“那就是害怕,怕我什麼?”
戚時?微的掌心被迫貼著他胸膛,裴清榮到底是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瞧著頎長清瘦,卻有?恰如?其分的緊致肌肉,說話時?胸腔自然地震顫,其下心髒不?停跳動。就好像……他捧出了?一顆火熱的心,隨著真摯的言辭一同交託。
但這又不?知是他的第?幾?張真面目了?,戚時?微目光一顫,匆匆垂下眼睫。
“阿竹,”裴清榮又喚了?她一聲,“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你也知道,我這個人看著衣冠楚楚,實則漆黑肚腸,但唯獨對你不?一樣——我可以把心都剖給你。哪怕你在今天要我的性命,我也沒?有?二話。”
那支劃傷他的金簪子還被隨意放在一邊,被裴清榮拿起來,放進了?戚時?微的手心裡。
戚時?微左手仍被裴清榮抓著,按在他心口處,右手卻忽然被塞了?一支還帶著血跡的金簪,簪頭被方才?那一下弄得有?些彎了?,但依舊尖銳得能照見人影。
裴清榮循循善誘:“如?果你真的那麼怕我,趁現在。我死了?,你便是治水功臣的遺孀,朝廷會厚待你,府中也再無人會為難你。你藉此機會,讓族中給你挑個可心的嗣子,就萬事大吉。”
裴清榮的語氣彷彿有?什麼魔力,莫名其妙地讓她順著勾勒出那樣的圖景——她就能平平順順地過她一直想要的小日子,再沒?有?煩憂了?,不?用擔心子嗣,不?用伺候丈夫,也不?用再和一直害怕的人同床共枕。
裴清榮把打磨尖銳的金簪放進她手裡,脆弱的脖頸就暴露在她手邊,彷彿任她處置。她可以就此動手,博一個想要的結果。
見她不?答話,裴清榮抬起頭來:“嗯?”
因是在家,他鬢發微亂,隨意披了?一件家常服飾,哪怕是從下往上看的角度,眉眼依舊無可挑剔,眼尾帶著一抹紅。
戚時?微松開?手,金簪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芝麻不?知這是什麼陣勢,一開?始還在地上團團追自己尾巴,這會兒被聲響驚得縮到了?牆角,背上的毛都炸開?了?,又小心翼翼沖到戚時?微床邊,沖裴清榮大叫了?幾?聲,隨即飛快地跳開?了?。
“你又在強迫我……我真的怕你,裴清榮,”戚時?微終於開?口,“你看,芝麻也怕你。”
都說動物最通人性,芝麻是裴清榮親手抱回來的,卻一直更親近她,兩人一同逗貓,芝麻也只往戚時?微的懷裡跳。以前戚時?微還道是因為她有?大把時?間在家,芝麻更熟悉些的緣故,現在想來,未嘗不?是因為它能敏銳嗅到裴清榮身上的危險氣息。
她從來就沒?看懂過裴清榮,就像立於山腳的人,永遠沒?法透過雲遮霧繞看清遙遠山頂的景色。當?然,裴清榮對她極好,願意俯下身來為她遮風擋雨,營造一方小小的桃花源,讓戚時?微不?用操心風風雨雨,甚至不?用懂事,但她不?能把希望永遠寄託在裴清榮的“好”上。
如?果有?一日色衰愛馳,裴清榮有意為她營造的桃花源崩塌,又該怎麼辦呢?
“我錯了?。”裴清榮放軟了?聲音說。
他承認得非常幹脆,又說:“你捨不得動手,是不?是對我也不?是全然厭惡?往後我都改,只要能說的都同你說,我會是個好夫婿的,不?會納旁人,也不會有別的庶子庶女,你考慮一下?”
裴清榮握得很緊,戚時?微想把手抽出來,卻沒?抽動,只得用另一隻手覆住臉,似哭似笑地長嘆一聲:“我說不?過你,裴清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