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裴夫人並不回?答,只是冷笑一聲,扭過頭去。
裴清榮並不動怒,只是揮了揮手,院中披甲的衛士很快將一個人押了進來。兩名衛兵一個壓著?肩,一個抽刀在手,按在他肩上,只等裴清榮的指示。
裴清榮語氣平和地開口:“母親……我姑且再叫您一聲母親,開不開口?都在您,請吧。”
“那是我孃家的子侄!”裴夫人氣得渾身亂抖,“你?怎能?囂張到如此地步,朝中還有沒?有綱常王法?”
“我說有,那便有,”裴清榮彬彬有禮地說,“看來母親還是在乎親情的,這其實?是件好事,他們的性命便系在您一人手上了。請吧。”
“早知道……早知道在你?去考鄉試前?,我就該尋個機會殺了你?!斬草除根才是正理?,我早該知道!當年的一念心軟,竟然放任你?這個小畜生成了今日這個白眼狼!”裴夫人也顧不得那許多,喝罵道,“十幾年來容你?長大,平安讀書進學,竟然換得你?來與三郎爭那爵位!不僅如此,你?還敢跟著?代王奪嫡,全家人的身家性命都被你?當籌碼拿去投機。你?真?是狼子野心,狼心狗肺的東西!”
裴清榮像是聽見了什麼不值一提的笑話一般,輕輕嗤笑一聲:“朝中政鬥,本就是成者為王,敗者為寇。該願賭服輸才是,母親押注楚王而不得,如今怨氣仍然深重,胡亂怨怪到我頭上,當真?是好沒?道理?。”
裴夫人被他氣個倒仰,咬牙切齒道:“我早該殺了你?,你?出生那一日,我就該殺了你?!”
“那你?便殺我啊!”裴清榮忽然斷喝道,“你?為什麼要動她?她心思純善又?簡單,壓根不懂那許多陰暗詭譎之事,手上也從來沒?害過人、沾過血,你?為什麼要殺她?”
他眼睛裡竟帶了血絲,死死盯著?裴夫人,這神情按說極為可怖,不料裴夫人愣了愣,反倒笑起來。
“九郎,”她邊笑邊道,“我還以為你?是個沒?心的人,往日裡裝得怪灑脫呢,說什麼成王敗寇,願賭服輸,既如此,又?來巴巴地問我要什麼說法?”
室內靜得怕人,裴夫人慢條斯理?地拂了拂袖口?,繼續道,“我沒?想殺她的,我要動的一直是你?,只可惜,你?沒?護住她。”
裴清榮聞言冷笑一聲:“你?沒?要動她?你?給她下藥,害得她流了兩次孩子,面上還裝的一副慈愛好嫡母,為她轉圜!她至死都覺得你?是個好人。”
話畢,他的語調不可避免地帶上了冰冷的恨意?。
裴夫人卻?道:“你?既然都查得那麼清楚了,想必也知道,她第一次流産不是我害的。你?這麼說,是為了讓你?心裡好受些麼?”
“她的確身體底子不好,有宮寒體虛之症,”裴夫人饒有興致地歪了歪頭,臉上帶著?笑意?,觀察裴清榮的表情,“正好,她生不出孩子,你?對爵位就沒?有威脅,我還樂得給些無傷大雅的照顧,她不想叫你?知道,我便叫人替他抓藥。是你?,你?越來越出息,越來越像只能?搶食的狼崽子,我便只能?換了藥方,使她不能?有孩子——全是因?為你?!即便如此,我也的確沒?有要殺她,她母家無人支援,又?無子嗣,正是我心中的好兒媳,我又?是為什麼要多此一舉地殺了她,讓你?換個孃家得力的名門貴女呢?誰讓你?突然謀劃著?要出京,又?要派人來查我的人?那碗湯是給你?預備下的,是你?親手遞給了她啊。”
裴清榮牙齒咬得咯咯作響,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裴夫人搖搖頭,嘆道:“要怪,就只有怪你?。你?生性就是個冷酷陰狠的人,以致戚時?微雖然是你?妻室,卻?不敢同你?交心,甚至不敢告訴你?她曾流過的那第一個孩子。也是你?從來不跟她講一句交心的實?話,以至於她對我沒?有絲毫防備,心甘情願地喝下湯藥。你?還怪我麼,九郎?”
裴清榮忽然一揚眉,笑了起來:“母親,你?還是這樣的性格,哪怕自己討不到好處,也不願讓別人好過。好在我和你?是一樣性子。”
說著?,他朝院外輕輕一擺手。
“你?!”裴夫人一臉驚駭,忽然站了起來,“我孃家無罪!你?不敢做這樣的事!”
“我是當朝奸相,一代酷吏,有何不敢,”裴清榮淡聲回?答她,“你?對她做下的那些事,便都報在你?三族身上。”
說罷,也不理?會裴夫人的失聲呼喊,裴清榮轉身走了出去。
沒?人看見,他的拳頭在袖中緊緊握著?,一枚玉佩已給從中間硬生生掰斷了,使的力氣太大,裴清榮的掌心被割開一道傷口?,血肉模糊。
鮮血一滴滴自袖中滴下來,有侍從注意?到,驚慌失措地上前?要為他包紮,被裴清榮擺擺手斥退了下去。像是自虐一般,他有意?沒?有為自己包紮上藥,右手掌心便從此落下一道疤痕。
如今他的掌心還在流血,和前?世的那道傷口?竟然有了微妙的重合,裴清榮一揚眉,幾乎想笑。
他的確是個瘋子,敢給自己用藥。
兩人都是年輕夫婦,正是情濃的時?候,若是他不用藥,戚時?微也許能?懷孕,但恐怕生不下來,中途就會流産。比起孩子,裴清榮更擔不起這風險,況且現在兩人還在裴府,他擔不起任何風險,索性先不要。
該怎麼告訴戚時?微,她確實?有體虛不足,以致妊娠艱難,需要細心調養才能?有子嗣?
戚時?微的那雙眼睛還在默然看著?他,裴清榮澀聲道:“阿竹,求你?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