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爾讓劉氏帶著子女外出赴宴時,戚簡總要囑咐幾句,叫她們不要幹犯忌諱的事,更不要得罪不該得罪的人。她雖不敢細問,但記性很好,都一一默記下來。現在回想起,就生怕自己貿然出頭,影響了裴清榮。
她天生有種小動物般的謹慎和直覺,一遠遠察覺到危險的陰影,就恨不得逃回自己的洞xue裡。
裴清榮幾乎覺得自己看見了戚時微腦後不停抖動的兔子耳朵,握了她的手,失笑道:“不妨事,老太妃人不壞,只是年紀大了不愛出門,也很少招惹是非,若是後續還有什麼場合,你正常交際便好。”
“真的嗎?”戚時微的眼珠黑亮,眼神深處又總怯怯的,盯著人看時便有種孩童般的懵懂。
“不妨事的,”裴清榮給她吃定心丸,“貴人們事忙,眼裡哪看得上我一個小小舉人呢?”
“這樣就好。”戚時微被他一寬慰,終於放了心。
“你呀,”裴清榮傾身過來,將她領口又扣嚴了些,“現在頭一樁事就是在家好好歇著,不要受了涼。”
裴清榮身側總有一股清冷的松針香氣,動作中帶了過來。戚時微嗅到熟悉的氣息,悄悄紅了臉。
裴清榮說到做到,替她報了病,要她在家中好生休養幾天。不光不準下人們拿外頭的事來煩她,連針線活也不許戚時微拿。剛巧這幾日下了場大雪,戚時微被盯著連喝了幾天的驅寒湯藥,無事可做,只能在燒得熱烘烘的炕上坐著,看外頭銀裝素裹。
第二天她就受不住了,一整天抱著手爐坐在裡屋,遠遠盯著門外的雪景發呆,從雪落看到雪停,再從雪停看到雪落,實在是無聊得緊。石青和楊柳梧桐都讓裴清榮交代過了,不敢給她做活兒,捧了碟幹果來軟語哄她:“九爺這是對奶奶好呢,外頭這樣大的雪,您前日又下了池塘,寒冬臘月的,萬一落下什麼病根呢。月子裡頭不也是不許動針剪、不許勞神?您至少好好兒的,先把這幾服藥喝完了再說。”
戚時微苦著臉嘆口氣,她何嘗不知道裴清榮是為自己好,只是他也太極端了些,怕她勞神,什麼事都一概不許幹,真要閑出病來了。
“怎麼了,愁眉苦臉的?”已是黃昏,裴清榮準時走了進來。他這幾天同太學的先生告了假,說家中有事,暫時不上晚課,日落前就能到家,比滴漏還準時。
“沒事,”戚時微不想讓他煩心,笑笑,“今日又是剛下了學就回來?太學裡若是有什麼事,九郎做完了再回,也不算耽擱。”
“左不過是作文章背書,我在家也是一樣的,”裴清榮道,“再說,怕你一個人在家無聊得生了根。”
“我……”戚時微給他弄得笑也不是窘也不是,抬眼盯著他。
這一盯,就瞧出些不一樣來。
裴清榮身量很高,太學生寬大的青藍袍服穿在他身上,倒似一杆修竹,很有些玉樹臨風的味道。今日袖口處卻有些鼓鼓囊囊,像是揣了什麼東西。這屋裡放了兩個暖爐,燒得熱烘烘,他竟也不脫外頭的大衣裳。
“九郎帶了什麼東西回來?”戚時微問,“是什麼重要物事麼?我來幫著收好。”
“我還在想你什麼時候能發現。”裴清榮微笑著,施施然一展袖子,一個灰不溜秋的小腦袋從他袖中拱了出來。
“呀!”戚時微驚喜得叫了一聲。
是隻毛茸茸的小貍花!
它一點不怕生人,用爪子勾住裴清榮的袖口,就要順著往上爬,小尾巴在身後支稜著,精力十足,一會兒功夫,已經爬到了手肘。
裴清榮把這只還不到他手掌長的貍花摘下來,放到暖榻上。那貓打了個滾,粉嫩的鼻翼翕動著嗅了兩下,就蹭蹭順著毯子爬到戚時微身前。
戚時微伸手去摸,小貓順勢躺下來,嬌滴滴叫了一聲,抖了抖耳朵。
這一眼就看得戚時微心都快化了,小貓一雙綠眼睛圓溜溜的,肚皮和四隻爪子雪白,其餘地方都覆蓋著漂亮的貍花斑紋,雖然才剛斷奶,但背毛豐厚,摸上去手感很好。
“你從哪兒帶回來的?”
“太學裡的貍奴生了崽,已經斷奶了,我便聘回來一隻,”裴清榮從她面前的矮幾上拿了顆紅棗,慢悠悠吃了,笑說,“也免得有人在家中無事可做,怨我拘束了她。”
“我本來就沒事,是怕你小題大做。”戚時微嗔了他一眼,誰家剛過門的新婦就這樣高臥在院中養病?好在是裴夫人沒意見,若是換個人,早就要說她輕狂。
裴清榮也不與她爭辯,將外頭的大衣裳脫了,也在一旁坐下:“還沒起名字,你想叫它什麼?”
小貓正在被子上打滾,尾巴一甩一甩,周身的毛有點長,在黃昏微暗的光線下顯得潦草,像是一碗漆黑的芝麻糊,又像一個滾來滾去的麻團。
“叫芝麻吧。”戚時微撓了撓它的下巴,一邊梳理它的長毛一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