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時微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
石青風風火火出去,同楊柳梧桐找了個小銀吊子出來,又在廊下擺了茶爐,戚時微把繡活拿出來,倚在榻上認真做著。只是剛繡了幾針,楊柳便輕聲過來稟報:“九奶奶,八奶奶來了。”
米氏來,還是為前幾日呂夫人說的掌家之事。臨近年關,呂夫人要灑掃祭祀、往來走禮,顧不上府中諸事,便一併交託給她們。那一日說定了,是羅氏為主,米氏和戚時微在一旁幫襯。
米氏是個幹勁十足的,大清早就來精神抖擻地請她,說有些事要三人商議著才能定,戚時微自然配合,留梧桐守在院中,自己帶著石青和楊柳出了門。
三人碰頭的地方卻不在羅氏的明鏡院,而是在米氏的玉笙院,米氏笑吟吟道:“三嫂那處還有小侄子小侄女,吵鬧得緊,我這邊沒有旁人,地方大又清淨,少不得盡這個地主之誼了,弟妹可別嫌棄!”
羅氏微微一笑,算作預設,戚時微跟著一低頭,輕言細語地道謝。
下人們已等在門口,依次進來回事,戚時微因是新婦,便不發表意見,只說自己初來乍到,要跟著學,一切由兩位嫂嫂做主。
米氏見她一臉的乖巧,往旁邊一站便真個不開腔了,內心微微一笑,可見這是個實心的葫蘆,老實得不行,就算給再多的助力也抬不起來,何況裴夫人哪裡是真心要抬舉她?
下人們的事就多是米氏與羅氏商議幾句便定了下來,再打發人去裴夫人處取對牌。甭管心裡怎麼想,米氏與羅氏之間倒是和和氣氣,米氏滿臉是笑,一口一個嫂嫂,親熱得不行。戚時微只管在一旁看著,米氏偶爾問她,她便恭謹道:“都聽嫂嫂們的。”
米氏心裡很滿意她的識趣,口裡還要說:“你這就是外道了!也罷,看你新婦,必定臉嫩,少不得我和三嫂替你煩憂一回,往後可再沒有這樣好的事情了。”
戚時微配合地低頭微笑。
米氏掩口打了個哈欠,手腕上幾個絞絲金鐲子叮叮當當碰到一起,霎是好聽。
她的貼身丫鬟殷勤道:“八奶奶累了?”
“無事,母親託給我的事,我自然要做好,”米氏笑道,“我見院裡又有人來了,蝶兒你去叫進來。”
一個丫鬟跟著蝶兒進來,先問過三位奶奶好,然後挺著胸膛開口了:“我們院裡的玉嫻姑娘今天吃不下飯,一陣陣地犯頭暈惡心,聽王媽媽說怕是懷孕了,託我來取對牌,好從外頭請個郎中來瞧一瞧。”
石青附耳在戚時微耳邊說了什麼,這丫頭記性好,幾天功夫就將府裡的人記了個清清楚楚。玉嫻是八郎院裡的通房,名字很整齊,也是玉字打頭。
“哦,”米氏和羅氏對望一眼,輕飄飄說,“這事要報給母親,她身邊有積年的老嬤嬤,安排起來有經驗。”
“多謝三奶奶、八奶奶,只還有一件事,我們姑娘胃口實在不開,分的那一處屋子又陰暗潮濕,能不能叫人收拾出一處好些的地方來,叫姑娘好好養胎。”
羅氏依舊語氣平平:“我做不了主,叫人報給母親吧。”
那丫頭似是有些意外:“我們姑娘可是身懷有孕!她自然是不打緊,可若是傷者了肚子裡的小主子,這可是大事!”
“哎喲,”米氏笑了一聲,“我還道我聽錯了,你是什麼牌面上的人,也敢在這院子裡大呼小叫?”
“我們姑娘……我們姑娘……”她語氣斬釘截鐵,丫頭嚇得腳一軟,跪在了地上。
“且不說你家姑娘尚不知是不是真的有孕,萬一是冬日裡害了傷寒呢。還沒個準信就咋呼起來,鬧得這樣興師動眾,誰給的膽子?”米氏接著道,“就算是懷孕了,府中自有舊例,比著例來就好,你也敢在我面前耍威風?去,把這蹄子一併帶到母親院裡,順便問問怎麼處置。”
米氏眼風一掃,便有人上前抓住這丫頭的兩邊胳膊,將她往外拖。
“八奶奶饒命!”她忙叫道,“哪怕、哪怕是看在我們姑娘的面子上,將來她未必不是姨娘……”
立時有人塞了她的嘴,將人拖到了走廊上。
“你們這一批新買進來的,不知道府中慣例,難怪這樣不知天高地厚,還以為能仗著……”
“噓,小點聲,不要命了!”
走廊上的議論聲極小,順著腳步聲漸漸遠了,但戚時微耳裡敏銳,還是聽見了零星的幾句。
府中的什麼慣例?她將疑惑壓進心底,抬眼見羅氏面無表情,米氏笑了一下,紅唇似銜者譏誚。
她們兩個似乎都有種引而不發的默契,戚時微心中納罕,卻本能地按下疑惑,連呼吸聲都放輕了些。
不多時,裴夫人處便傳了話回來:玉嫻按府中定例,收拾出一處院落單獨養胎,這個沖撞主子們的丫頭則發賣出去。
米氏拿了對牌,遞到對面下人手上,又快言快語吩咐了幾句,回轉了身:“罷了,一晃已經日上三竿了,咱們今日就到這裡?”
羅氏一點頭:“明日該看看十妹妹的嫁妝了。”
“嫂嫂說得是,”米氏笑著將兩人送到門口,又對戚時微道,“好弟妹,明日還是這個點,可不許躲懶。”
戚時微羞澀一笑,同她道了別,扶著石青的手回了院中,這才長長吐出一口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