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前世他溫書習字時,戚時微總是守在一旁。後來裴清榮也漸漸養成了習慣,燈下提筆時身邊若是沒了那人輕淺的呼吸聲,就怎麼也不對勁似的。再後來那幾十年,他深夜擱筆,恍惚間常常以為那個人還在他身側陪著,只是已久聽不見她的聲音,更觸不到她的體溫了。
他也許……也有些貪心,想讓她能一直陪在身邊。
裴清榮從書架上抽了本書:“上次我說婚後教你讀書習字,可還記得?也不知你水平如何,先看看這本書,若是有不會的字就記下來,我稍後教你。”
戚時微捧著這本線裝書,倒像是捧著火炭,不知該說什麼好。她自十歲後就一直未正經讀書進學過了,是一直想讀書的,可在劉氏的管束下哪裡敢提出來。如今裴清榮主動提起,戚時微喜是喜,卻也有一重擔憂:他開年三月便要參加春闈,時間緊迫,哪來的功夫教她讀書習字來?再有,她久未念過書,未免記得七零八落、磕磕絆絆的,豈不是在裴清榮面前丟臉?
裴清榮一揚眉:“怎麼?”
戚時微隱去第二個理由,只說了第一個理由:“你來年三月便要春闈,若是耽擱了你的時間可怎麼好?”
唯恐一語成讖,戚時微連考不上這三字都不願說,只道:“要不……等你高中了進士,再來教我讀書吧。”
“這樣……”裴清榮眼一垂,卻有些掩不住的失落。
戚時微看在眼裡,忍不住朝他的方向傾了傾身。
“阿竹有所不知,其實我這人倒有個怪癖,最喜教別人讀書,”裴清榮道,“溫書備考累了,若是能有個人叫我教一教,最是解壓,還能溫故而知新。只是既然阿竹不願,我也不好強逼。”
前世他也想教她讀書,只是戚時微這人,口是心非得緊,分明是想學的,只是總有藉口,做完了繡活,還有換季新衣、四季飲食,總有忙不完的事。他那時覺得日子還長,既然戚時微不想學,也不願催逼,反正總有時間。
直到很久以後,一次次將她的話放在心頭反複咀嚼,裴清榮這才恍然:她也是想學的,只是覺得件件事情都比自己讀書重要,這才一再拖延。既然如此,還不如給她個不能拒絕的藉口,讓她從今日起就學起來。
“我……我願的。”戚時微握緊了手中的書,道。
既然是這樣,那可不能耽擱了他溫書。早上裴夫人還提過一句,說要撥人過來伺候,好在被裴清榮一口推拒了,她亦不願再有別人陪著他紅袖添香。
而且……她自己也是想學的,已經想了很久很久了。
裴清榮舒展了眉眼,微微一笑,在燈火映照下真如玉郎一般。
戚時微也跟著笑了笑,忽地瞥見墨池裡的墨已然凝了起來,伸手要再為他磨開,卻被握住了皓白如霜的腕子。
“我來,”裴清榮道,“專心讀書,我可是要考較的。”
說罷,他竟真的不要戚時微再動手,修長的手指捏著墨錠,磨得又快又勻。
戚時微讀書也很專心,一下就沉了進去,時間過得飛快。不多會兒,裴清榮已溫完了書,又作了一篇八股,轉過來教了她些不認得的字,又一個一個考較過去。
轉眼已是夜深,裴清榮放下書,道:“安歇罷,咱們明日再來。”
戚時微跟在他身後,輕輕嗯了一聲。
這一晚,裴清榮照舊格外鐘愛她耳垂上的那枚紅痣,白日裡瞧著清冷如玉的一個人,到了晚間卻熱情極了,偏偏這份熱情只有戚時微一個人能窺見。
裴清榮也不喜歡有人在一旁伺候,早把下人都屏退,房中只留他和戚時微兩個,在戚時微耳邊低聲哄著道:“別怕……沒人能聽見。”
左右房中無人,的確沒人能聽見,只有兩聲實在掩不住的羞人聲響被夜風送到門外,叫守夜的丫鬟紅了臉,可再仔細去聽,卻怎麼也聽不著了。
折騰完一場,裴清榮又親自抱著手軟腳軟的戚時微去湢室清理,不假他人手。戚時微臉上還有散不開的紅暈,伸手在他肩上一推,卻被裴清榮握住了手,放在唇邊細細地吻。
她實在是累,只得嗔了裴清榮一眼,任他把自己抱回了拔步床上,便沉入了酣眠。
一夜無夢。
戚時微從小覺淺,翌日清晨裴清榮起身時,她也醒了。裴清榮原本還想讓她多睡一會,見此情狀,便揚聲換了丫鬟進來,兩人一同洗漱。
石青端了臉盆來,讓戚時微洗臉,另一邊,也是一個丫鬟託著臉盆,站在裴清榮面前。
忽的當啷一聲響,也不知怎麼的,那丫鬟腳下一滑,銅盆砸到地上,連帶著潑了裴清榮半盆水。
“哎呀——”那丫鬟嬌怯怯叫了一聲,柔若無骨地朝裴清榮貼過去,被他一閃身避開了。
戚時微打眼一看,是豆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