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綠是劉氏臨出嫁前指過來的,兩邊都很意外,豆綠怕是原本在戚府已經預定好了高枝,來得心不甘情不願,態度上也帶了出來,只是剛到裴府,沒有表露太明而已。戚時微也是新至裴府,又沒有她的身契,只能道:“她身契還在母親手上,又是母親指過來的,暫且忍一忍吧,”
新出嫁總是有頗多掣肘,至少要等她在裴府立穩腳跟,才好有下一步動作。
“是,”石青想想說,“要是她來管姑娘身邊事,我還不放心呢!姑娘的貼身箱子我都特意沒告訴她放在哪兒,鑰匙也隨身帶著。”
她從頸間扯出一條線來,上頭掛著一把小巧的黃銅鑰匙。
戚時微讓她逗笑了,捏捏她的臉:“辛苦我家小石青了。”
“不辛苦,姑娘新嫁,諸事千頭萬緒,我不過幫幫忙罷了。”
戚時微笑笑:“感謝老天,已經比我想得好多了。”
新過門的流程她其實半懂不懂,劉氏派了朱嬤嬤來跟她說過一回,但也只是說個囫圇就罷,至於過門後該怎麼賞人、怎麼見妯娌、怎麼交際……當中細節處都是五姑娘聽姨娘教導過,又悄悄來給她講的。
她強撐著心中怯意假裝了一上午,居然沒露陷兒,已是慶幸至極。戚時微和石青一道笑起來。
兩人不過說笑幾句,已是正午,大廚房使人送了午飯來,石青忙帶著杜若和桔梗去迎。戚時微站起身來,朝書房看去,裴清榮不知何時已去了前院,那半扇窗還開著,一陣輕風吹過,案上攤開的一卷書被翻了幾頁。
戚簡一貫不許家中女眷入他書房,戚時微不知裴清榮習慣,但抬頭望了眼轉陰的天色,又怕下午飄雨,汙了書籍字紙,便走到書房外,從外頭合攏了窗扉。
大廚房送來的菜色無功無過,是尋常份例,只是裴家祖上是金陵人,有幾樣菜許是加了糖,口味甜些,戚時微吃著倒覺得很新奇。戚家出身北直隸,是北方口味,嗜鹹鮮,她從小沒什麼偏好,換成南方口味也安然。
新媳婦入門有一堆雜事,午後又來了幾個丫鬟婆子,戚時微少不得一一見過,等挨個送走這些人,已是未初。
午後的太陽暖融融曬著,戚時微坐在榻上,只覺眼皮沉重。
石青給她抱了一床毯子來:“姑娘這兩日怕都沒睡足覺,午後無事,剛好歇息片刻。”
戚時微搖搖頭,石青堅持道:“又不是在戚府了,沒有朱嬤嬤管頭管腳……”
石青小心翼翼看了看左右,做了個鬼臉,才繼續說:“姑娘如今是九房的正頭娘子,再不會因一個午覺挨罰手板了!”
戚時微好笑,嗔道:“我才剛過門就睡懶覺,若是九郎或夫人瞧見了,可怎麼好?你將繡繃拿來,我再繡幾針。”
此時有些家規嚴厲的人家,有一條便是不晝寢,她剛來裴家,不清楚忌諱,一切謹慎為佳。
石青想想也是,不再辯駁,拿來了繡繃,又在戚時微背後塞了個柔軟引枕,悄無聲息退下去了。
戚時微聚精會神對著繡繃下針,因沒有裴清榮的身量尺寸,只能做些隨身的小東西。她預備做個香袋,裡頭配幾樣寧神的香料,裴清榮要準備科考,掛在書房或臥室都能解乏靜心,竹報平安或是蟾宮折桂的圖樣都不錯,意頭也好,一樣做一個,剛好配成一對。
秋冬時節,午後這點暖意便極為珍貴,戚時微被暖融融的太陽曬著,不知不覺歪在榻上睡了過去。
再醒來時,天已經陰了,外頭果然飄起雨絲來,戚時微瞧了眼更漏,還沒到擺晚飯的時候,便坐直了去穿鞋,轉頭想喚石青進來。
這一轉頭卻嚇得不輕,裴清榮坐在對面圈椅上,骨節分明的手中執著本四書集註。他身形端正而雅緻,似杆修竹一般,就算在昏暗的室內也顯得輪廓清晰分明,像幅熨得平平整整的畫。
戚時微吃了一驚,脫口的第一句卻是:“怎麼不點燈?當心壞了眼睛。”
“是我不叫點的,怕擾了你午睡,”裴清榮聲音很和緩,“醒了?我叫丫鬟們進來。”
他沖外一招手,石青和梧桐進來點上蠟燭,又極有眼色地飛快退了出去。
戚時微方才睡得昏沉,只來得及慶幸自己沒有打呼磨牙的習慣,這會室內驟然明亮起來,她也慢慢清醒,有一句沒一句和裴清榮談起今天的雜事。
“我去前院回了幾封同學的帖子,還作了篇八股,預備送去給業師批閱,”戚時微問,裴清榮就耐心地答,又問,“你呢?今天在院中有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