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來暑往。
不知雅新栽的桃樹已亭亭如蓋,院中池塘的紅蓮綻放,幾條紅鯉躍出水面,帶出幾滴池水,再次鑽入水中,蕩起波波漣漪。
周負雪抱著幾株蓮花,步履緩慢走進明燭的房間,將那剛折的紅蓮插在瓷瓶中,隨意擺弄了兩下才離開了。
一年多的時間,周負雪竟然又長高了幾分,渾身氣質越發高深莫測,明燭不在,他變得比平日更加沉默寡言,外門弟子看到他疏離冷漠的模樣,都不敢主動找他說話,每次見之必定像是躲陸青空一樣繞道走。
不過周負雪也不在意,自顧自地做自己的事,除了沈娣安時不時的來找他,他基本和旁人沒多少交流。
他面無表情地走出不知雅,還沒回去,幽林小徑中沖出一抹淺藍人影,接著飛快走到他面前,嚷嚷著:“負雪!”
周負雪轉過頭,淡淡道:“見過十師兄。”
“別見來見去的了,這麼多年怎麼多禮的毛病還沒改?”沈娣安扯著他的袖子往外走,有些振奮地說道,“快走,今日大師兄出關,其他師兄都已經過去接他了,就差我們兩個了。”
周負雪一驚,臉上的冷漠瞬間消失,連忙道:“不是說還要一個月嗎?”
沈娣安一臉幸災樂禍,道:“誰知道啊,可能師父心軟了吧,寒潭禁制今早就開了,但是大師兄一直沒有主動出來,恐怕是死裡面了吧,所以我們都在商量著要不要破開門進去瞧瞧。”
周負雪冷若冰霜的臉上逐漸露出些許柔色,原本是沈娣安拖著他走,這下他直接掐著沈娣安的手臂,風一般沖了出去,很快就不見了。
沈娣安被拉了個踉蹌,慘叫道:“啊啊啊你走這麼快做什麼?去投胎啊!”
後山寒潭外果然已經聚了幾個人,周負雪放眼望去,在日照的幾個師兄大概都到齊了,裡面還有一個抱著琴的陌生男人,周負雪在日照山六年,還從未見過他,仔細想想,周負雪也就沒見過甚少出門的二師兄了。
二師兄易負居一身白衣,也是個不肯好好穿日照衫的,只是那人氣質太過平和,看不出絲毫叛逆之色,僅僅只是讓人看著就能不由自主地靜下心來,他眉目溫柔的抱著一把焦尾古琴,站在氣質迥異的師兄中間,含笑不語,彷彿自稱一個小世界。
沈娣安身體本就不好,被他拽得跑了一路,停下來在一旁喘了半天粗氣才沒好氣道:“這一年多來你就像是個石頭一樣對周遭什麼事情都不在意,怎麼一提到大師兄你就這副急著要吃奶的德行?累死我了。”
周負雪抓著沈娣安走上前,抱拳行禮:“見過諸位師兄。”
這幾個師兄還都是相互不對付,明明聚在寒潭外不太大的石階處,離得極近,竟然完全不和對方交流,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好煩啊你們離我遠點”的厭棄氣場。
商焉逢抱著劍倚在寒潭牆上,冷厲的眸子掃了一眼周負雪,又敲了敲沈娣安,輕啟薄唇,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規矩被你們吃了不成?”
周負雪還沒說話,一旁的陸青空就陰陽怪氣地介面:“咱們日照山什麼時候有規矩了?五師兄,是你新定的嗎?”
商焉逢瞥了他一眼,在一旁披著白色鶴氅的晏雪玉微微蹙眉,道:“吵什麼,安靜。”
商焉逢道:“你先讓他閉嘴。”
陸青空反唇相譏:“又不是我先說話的。”
晏雪玉道:“你們是欺負我看不見,所以沒辦法揍人嗎?”
周負雪:“……”
雖然他早就聽說過幾位師兄向來不合,但是卻沒想到能不合到這個地步,一句話都能被他們挑起戰火,而那看起來沉穩十足的商焉逢竟然也會跟著吵。
周負雪嘆為觀止。
三個人看起來還要再繼續吵,一直在旁邊含笑不語的男人突然將修長的手指在琴絃上隨意一撥,松沉曠遠,悠揚繞梁。
陸青空愣了一下,頓時怒道:“二師兄,你又偏心!根本不是我的錯!”
易負居又撥了一陣琴音,陸青空才不情不願地閉了嘴,順便狠狠瞪了商焉逢一眼。
這幾個師兄聚在一起,簡直堪比修羅殿。
讓周負雪不懂的是,只是接明燭出個關而已,為何能勞這些平日裡相互不來往的師兄全都聚在此?
沈娣安大概是習慣了眾位師兄爭鋒相對的場景,不甚在意,平複呼吸後走到寒潭門前,輕輕在冰門上摸了摸,頓時將手指凍得不輕,他嘶嘶兩聲,道:“他要是一直不主動出來,這門就開不了嗎?”
晏雪玉聽到他冷得牙齒發顫的聲音,將肩上鶴氅解下,隨意扔給沈娣安,蹙眉道:“嗯,所以我和二師兄想著索性直接破開算了,寒潭並不是什麼好地方,像焉逢修為較高的人在裡面最多也只能待三年,明燭還沒到元嬰,一年多時間已是極限了,早點出來穩妥些。”
沈娣安裹上鶴氅後,終於不再瑟瑟發抖了,他道:“那為什麼還不動手?師父不許嗎?”
晏雪玉道:“你五師兄不準。”
沈娣安頓時看向商焉逢,疑惑道:“五師兄,為什麼啊?”
商焉逢蹙眉,道:“你們有沒有想過,像大師兄那樣厭惡閉關的性子,怎麼會在禁制解除時不主動出來,我們貿貿然沖進去,要是他在裡面突破怎麼辦?”
一旁的陸青空也難得同意商焉逢的提議:“一年多時間,若是大師兄真的在此時突破元嬰,我們貿然沖進去,只會讓他反噬重傷,太危險了。”
晏雪玉道:“一個個怎麼這麼麻煩,出了事我負責,趕緊把他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