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明燭輕輕喚他,眨了眨眼睛,道,“我已知曉自己的天命,您還打算隱瞞我到什麼時候?”
歸寧真人似乎早就預料到了,並沒有絲毫詫異,只是一直古井無波的眸中緩慢浮現一絲悲憫,他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明燭的頭,道:“你可知,天命不可違?”
明燭輕笑一聲,道:“既然師父知道天命不可違,那為何還要將我困死在這日照山中,妄圖改變我的命格?”
歸寧真人收回手,道:“我是為你好。”
明燭垂下長長羽睫,遮住眸子,沒再說話。
自小起,他生氣的時候就是這樣,不哭不鬧,垂著眸子一言不發,神色卻是又執拗又委屈。
“我和你母親宿晏是舊識,”歸寧真人道,“她臨死前將你託付給我,護你一世平安,所以我寧願把你養成一個只知玩樂的廢人,什麼都不懂的度過餘生,也不會想讓你去為了那什麼勞什子的天命去涉險,你懂嗎?”
明燭反問:“在日照我就不會涉險嗎?”
歸寧道:“有我在,不會。”
明燭愣了片刻,突然回想起昨晚上那個元嬰喚小師叔時的場景,以及那長生殿中已經熄滅卻常年不落地的長生燈,不知猜到了什麼,不著邊際地問道:“師父,那歸何小師叔身死燈滅,以幽魂之姿存於世間,也是因為您違背了天命嗎?”
歸寧真人一愣,接著袖子中的手微微發抖,不過只是瞬間便恢複原狀,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明燭,臉上的那抹溫和之色已經消失不見,聲音冷淡道:“燭兒,慧極必傷,有些時候,我還是比較喜歡你平日裡偽裝出來的那股愚蠢勁。”
明燭被歸寧真人養大,知道他此時已經動怒了,只好閉了口不問此事,悶聲道:“徒兒知錯了。”
“你此番紅蓮經脈受了重創,在寒潭中待的時間恐怕要長一些,”歸寧真人臨走前,慢條斯理地叮囑,“不要再想著離開,下次若是再讓我知道,你就在這潭水中度過餘生吧。”
明燭若不是覺得太過大逆不道,幾乎要朝著歸寧真人翻白眼了,方才還是一副溫和淡然的長輩姿態,現在又變成了嚴師作風,說話行事一如既往的狠厲。
明燭沒好氣道:“是,師父,徒兒知道了,恭送師父。”
歸寧真人這才離開。
不到片刻,周負雪和沈娣安就並肩進入了寒潭中。
沈娣安還和之前那樣,一看到明燭懨懨地坐在寒潭旁的模樣,笑意盈盈地走上前熟練地挖苦道:“師兄啊,這回你要‘被閉關’多久啊,還能趕得上宗門大比嗎?”
明燭隨意地朝他們打了聲招呼,長發上已經結滿了晶瑩的冰霜,他也不覺得冷,姿態很是懶散。
周負雪自從進入寒潭之後就一直低著頭看著冰面,不敢直視明燭的眼睛,被明燭連喚了好多聲才抬起頭,訥訥道:“師兄。”
明燭扯著他的衣擺將他拉到自己面前,道:“問你話呢,怎麼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是太冷了嗎?”
周負雪渾身僵硬地坐在明燭身邊,連呼吸都不會了,胡亂點了點頭,也沒聽到明燭在問什麼。
明燭哀嘆一口氣,道:“嬌氣。”
他說著,從一旁冰雪築成的小案上拎過來一個鐵燭臺,屈指一彈,將一簇猩紅的火苗放置其中,遞給周負雪:“喏,抱著。”
周負雪耳根發紅地接了過來,手觸碰到堅硬的燭臺時,感覺一股溫熱籠罩全身,將周遭寒冷完全隔絕在外。
沈娣安圍過來蹭暖,被周負雪一把按了回去,小聲道:“這是給我的。”
沈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