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楚靜靜看著他。
明燭思緒翻飛半晌,道:“是。”
奚楚那枯竭無光的眼睛微微一動,慢慢站起身,道:“好,你等著我。”
他說完,身後狐尾一閃,縱身一躍跳下了高樓,轉瞬不見蹤影。
明燭:“……”
明燭還沒反應過來,只聽到遙遠的下方驟然傳來一聲野獸的咆哮,整個掠月樓轟然一震,就連一旁的巨鐘都被震動,發出兩聲宏厚的巨響。
明燭離得太近,被震得腦殼發蒙,蜷縮在地上半天才緩過來。
奚楚很快回來了,等到鐘聲停止時,他已經單膝跪在明燭面前,滿是鮮血的手捧著一顆晶瑩的珠子——是那簾的妖瞳。
明燭愕然看著他,道:“你既然有拿回來的能力,為什麼要心甘情願在掠月樓這麼多年?”
奚楚逆著月光,安安靜靜地看著他,手中的鮮血在一滴滴地落在地上,發出輕微的響聲,他道:“給……你。”
明燭愣愣地接過那滿是血的妖瞳:“給我做什麼?”
奚楚不答,又捧起他的手,湊到唇邊,輕輕張開嘴,一顆渾圓的珠子從他口中吐出,落在明燭冰冷的掌心中。
“這是……你的內丹?”
這時,適應了黑暗的明燭才發現,奚楚脖子上的鎖鏈不知何時已經被催動著化為了寸寸漆黑的靈力,從他經脈中鑽進去,如同一把把利刃將他身體中流淌的生機緩慢割斷。
這是南越用來控制奚楚性命的桎梏,一旦催動,那便是不死不休。
奚楚渾身都是血,也不知是他的還是南越的,他握住明燭的手,讓他將內丹和妖瞳闔在掌心中,輕聲道:“我……一直想要……活著回去、鬼芳……”
想要活著回去,所以才會任人宰割。
妄想拿回屬於那簾的妖瞳,所以才會被人騙了幾百年。
而現在,那簾身死,鬼芳早已不存在,他也不必讓自己在活在夢中。
“可是,現在……我、已經沒有了、能回去的……地方……”奚楚姣好的臉上依然是百年不變的冰霜,豎瞳輕顫,說不出的昳麗。
明燭拿著內丹妖瞳的手在微微發著抖,他顫聲道:“那你為什麼要把這些給我?”
奚楚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在他看來,自己已經生無留戀,將內丹交給別人或者直接自爆都沒有多大分別,但是在看到眼前這個人時,心裡卻一直有個聲音不停催促著他去接近,本能地將自己所擁有的最重要的兩樣東西交付與他。
一旁幽幽傳來一聲輕緩的呼氣聲,明燭偏頭望去,就看到不知道什麼時候,明昭已經坐在了鐘樓之上,此時正望著天邊皎月吞雲吐霧。
明燭一驚:“你……”
明昭沒有看他,心不在焉地說道:“成妖一族和預算天命的宿氏一族同出本源,兩族繁衍傳宗這麼多年,成妖王族的血脈中還是多多少少殘留了細枝末節預算天命的能力,雖然不至於達到和預天者一樣知曉未來事的地步,但是對將來禍災趨利避害的本能卻還是有的。”
明燭看著手中晶瑩的珠子,不知道自己未來會遇到什麼,能讓奚楚靠著本能將這兩樣東西塞給自己。
奚楚看到明昭,但是已經沒有力量殺他,只是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哎,你可別這麼看我,當時我給那簾留了活路,是他自己非不走。”明昭說著,皺著眉將煙槍往石頭上撞了撞,嘀咕道,“怎麼又塞住了?太不中用了,還是攢錢換個新的吧。”
他從鐘樓上跳下來,慢悠悠走到兩人面前。
奚楚的血脈已經被南越催動鎖鏈上的術法一點點碾碎,此時勉強跪著已經算是極限了,他捂著胸口直接吐出一口血,將明燭的衣衫染紅一片。
明燭雖然渾身發軟,但是對明昭的憤恨還是更勝一籌,他艱難地扶著牆想要站起來,手中精巧的小刀飛竄而出,冷聲道:“誇……”
他一聲誇玉沒叫出,明昭就懶洋洋走過來,一手按著他的臉將他甩在了一邊:“誇你爹,邊躺著去。”
明燭:“……”
明昭罵完之後才發現把自己罵進去了,不過他一向隨性,也不在意,直接彎腰將手點在了奚楚眉心,含糊道:“唔,再怎麼說那簾也是被我重傷才走投無路的,就算是我殺的吧,為了表達歉意,我最後幫你一次。”
他說著,手中靈力催動,硬生生從奚楚眉心中將一簇如同狐尾的靈力強行拽了出來,接著隨意朝一旁甩去。
“狐尾”飛竄至半空,憑空炸出一簇五彩斑斕的焰火,火星簌簌落下,很快在原地凝成一個虛幻的人影。
——那簾一身成妖華衫,衣擺曳地,俊美的臉上難得露出一抹笑容,他緩慢朝著前方伸出手,輕聲道:“奚楚。”
這是那簾幾百年前打入奚楚眉心的那道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