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何身體僵在原地,對上明燭的視線,嘴唇微動,似乎想解釋什麼。
下一瞬,一個白影從大殿中竄了出來,歸寧真人直接閃身落在明燭面前,衣袍翻飛,在隨風飄著的衣袖還未垂落時,便勢如破竹般在明燭眉心一點,直接將明燭的神魂瞬間封住,眸子也跟著失去光彩。
歸何小師叔這才僵硬地走了幾步,從一動不動的明燭手中將那活蹦亂跳的影子抽出來,哆嗦著踩在腳下,影子很這才安分下來。
歸何的聲音微微顫抖:“師、師兄?”
歸寧真人滿臉漠然,低頭看著跪在地上宛如冰雕的明燭,低聲道:“‘影子’已經不管用了,我必須要找來鎮靈燈為你續命。”
歸何:“可是那鎮靈燈不是消泯於世了嗎?”
“不,我前些日子聽說長夜山莊曾誤入過一方秘境,在裡面看到過鎮靈燈,我打算過段時間將日照山交給你,孤身前去。”
歸何一驚:“師兄不可,但凡是秘境,那必定是極其兇險之所,饒是你能力通天也不一定能從秘境中逃脫……”
歸寧真人臉上帶著些不耐煩:“你怎麼還是這般優柔寡斷,我聽聞你每日清晨在長生殿中念著什麼勞什子‘不破不立,窮則思變’的經書,怎麼到了眼前事你就想不到呢?那些經書都被你念到狗肚子裡去了?廢物東西,怪不得什麼事情都做不成。”
歸何蒼白的臉更加難看了,連忙低著頭不敢說話了。
歸寧真人平日裡很少動怒,一旦發火必定是無差別攻擊的,罵得歸何泫然欲泣,一句廢話也不敢多說了。
歸寧真人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明燭,冷冷道:“我可不像他那個廢物爹,連自己想要守護的人都護不住。”
歸何慢慢抬起頭,眸子含著波光看著歸寧:“師兄?”
歸寧真人微微嘆了一口氣,難得地伸出手摸了摸歸何的頭,道:“我不會再眼睜睜看著你再死一次了,放心吧,有師兄在。”
歸何呼吸一窒,歸寧真人大概是頭回說如此露骨的話,白皙的臉色浮現一抹飛紅,留下一句“快些回去,不要在日下久留”,身體就如同熒光般消散在了原地,而在一旁僵成石頭的明燭也在緩慢恢複神智。
歸何一直蹙起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嘆息一口氣,撐著傘緩慢離開。
明燭再次恢複神智的時候,手還在微抬著保持著捏著什麼東西的姿勢,不過掌心卻是空蕩一片,周遭也空無一人。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撩撩額前碎發,嘀咕道:“我跪太久出現幻覺了?”
他看著掌心,那上面似乎還殘留著影子劇烈扭動的觸感,難道這也是幻覺嗎?
明燭自來心寬,想不出個所以然的事情他也懶得去向,繼續在烈日下挺直腰規規矩矩跪著。
午飯的時候,沈娣安拎了個食盒過來聞弦居,順勢瞥了一眼對面的不知雅,看到房門緊閉就知道那大師兄還在殿外罰跪。
他幸災樂禍地吹了聲口哨,打算給周負雪送完飯之後就轉道去落井下石一番。
周負雪雖說只跪了一下,但是那能凍爛骨肉的冰水還是將他的膝蓋侵蝕的一片血肉模糊,被明燭手殘地包紮一番,只能僵硬地坐在床沿,哪裡都不能去。
好在他素來喜靜,不像其他人那般跳脫,隨便拿來一本經書也能讓他看上一整天。
沈娣安推門而入,和周負雪隨意打了聲招呼,便把兩層的食盒放在桌子上,道:“大師兄讓我來給你送飯,吃些吧——你膝蓋真沒事兒吧?”
周負雪彬彬有禮地彎腰道了謝,淡淡道:“無事,已經不疼了。”
沈娣安笑道:“什麼時候咱們大師兄能學學你這樣雲淡風輕面不改色的本事就好了,你都不知道,每次他一受傷,哪怕他擦破一點皮,都要嚎得整個日照山人盡皆知,上藥的時候撲騰得要死要活,按都按不住,就像是別人要把他活剮了一樣。”
周負雪聽到他說起明燭,這才想起來:“大師兄還沒回來嗎?”
沈娣安:“哈哈哈是啊是啊,我看他今天要被罰到深更半夜才能回來了,活該!”
周負雪:“……”
周負雪很想知道這二位到底有什麼恩怨,才能讓沈娣安如此敵視明燭。
沈娣安正趕著去看明燭笑話,沒說幾句話便起身,叮囑道:“飯記得趁熱吃,不要隨意走動,有什麼事情喚外面的道童來做便好,我先走了。”
周負雪不便起身,只好彎了彎腰將沈娣安送走。
果然如同沈娣安說的,一直到了日落,對面的不知雅才緩慢點起了燈,院子裡隱隱約約傳來明燭的嘀咕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