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斜彎腰蹲身一把抽走祁聿緊握的筆,她掌心指腹都不幹淨,染了墨也黑得不出彩。
他眼底酸澀湧了湧。
“程大人,本督奉命監記劉栩案,現在想與祁聿單獨說幾句。”
這話灌了風似的在審訊室牆壁來回撞,回聲將祁聿心神撬開一絲迷茫。
程崔瞥眼地上的祁聿,這回他進詔獄很聽話,叫寫?什?麼寫?什?麼、叫認什?麼認什?麼。
他已是將死?之人,讓司禮監自訴舊日恩怨沒什?麼關系。
程崔起身:“我去前頭吃盞茶,一會兒來收口?供,你好好簽。”
祁聿假模假樣‘磕頭’,悶聲應‘是’。
人乖服的陸斜都覺自己耳鳴聽錯了。
祁聿輕輕摁摁陸斜靴子,討問:“能叫人送碗飯麼......這裡的總吃不飽,我餓。”
陸斜聽罷額角青筋繃緊,嗓子呼嚕聲粗氣。
後?槽牙狠狠咬下:“還請程大人著人送些吃食來。”
程崔一邊往外走一邊斥令手下。
“沒聽見人發話,去備。”
待腳步聲遠出去,祁聿從趴姿忙翻個?身換成?躺著,長長吐口?氣,像是趴著多難受似的。
歇息片刻她立馬乖覺開口?。
“你放心檢案,陛下想看的狀子我都會簽,不用?過堂的。你們?一次性拿來我全簽了,趕緊送我跟劉栩上刑臺吧,別一審二審又召三司、內閣那些,步驟都省省,咱們?各求所願。你們?完事、我也趕時辰投胎。”
“這是你性命。”
許是審訊室緣故,陸斜聲音極低,又重又悶。
陸斜每個?音下的難過撞在牆壁上後?全都朝祁聿壓過來,迫使她仰頭看向陸斜。
他蹲在自己身旁,雙肩內佝,赤紅著眼恨恨地垂看她,那種因愛生恨到?無能為力?、所求無果?他眼中嵌了十成?十。
喉嚨上下凝噎個?不停,能看出陸斜有許多話想說,卻無法宣之於?口?。
陸斜比她還看不開生死?。
祁聿抬起手想安慰人來著,視線穿過自己手中骯髒不堪的斑駁汙濁,她又垂下手臂。
陸斜在落下那瞬一把握緊,嗓子開閘宣洩出幾聲零碎的嗚咽。
祁聿心頭怔了怔,裹著她手的溫煦實在鮮活、熾熱,這一剎她心起了絲留念。
但餘光看著審室頂,火紅的光映著一片陰森,祁聿剛熱起的心頭又涼了。
“我八歲那年就該死?了,是祁聿為我續的命。”
“上京途中我幾回重病生死?邊緣、還被人拐過,都是他一次次救得我。你知道祁聿為什?麼非要上京嗎,罪臣之後?入奴籍,他說他能為奴,我不能,不然我這一生要吃很多苦。我不能正常長大、不能正常嫁人、不能正常的生活。”
結果?她還是奴。
祁聿摁下一絲難過:“可?他落了個?這種下場......這遭要是能跟劉栩一起斬頭別提我多高興了,真的。”
“我覺得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