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皇宮的無數虛夜,祁聿這麼入眼,他一時?也覺得涼夜不涼、權高不寒。所有?高高在上權柄、國體天威、撥弄朝政翻雲覆雨手?,皆沒眼前?這一幕饜足。
只是屋內人同他生分,還?猶如寇仇,時?時?刻刻想要他性命。
奈何祁聿沒本事,他死不了。
祁聿瞧著半隱在黑天暗地下的劉栩,一眼望見室內閃爍火光鋪灑至門前?並排的兩?件職袍上。
煦和的火光還?將劉栩戴的金冠蒙了層富貴,他那件過肩蟒的飛魚服疊放整齊地擺在她的衣裳旁。
祁聿實在難看這幕,晦氣惡心的幾步闊去將自己?衣裳提起,再一腳踹開劉栩的。
院子?再起聲碎鈴聲響,祁聿用衣裳摁住腰間,臉上更顯於色。
這間屋子?她從不穿這等殺人越位的職袍進門,就怕驚著往日的人。
若是那人知曉她日日幹著誅戮之事,便是往生好幾載,恐怕也該死不瞑目,都恨不得折回人間惡狠狠訓斥她了。
不料今日卻讓劉栩這般惡心了遭,祁聿氣得踩著他的袍子飛速朝院外去。
腳前?剛好順道再補踢一下,只聽若空的寂靜響起一道金冠砸觸地面的動靜。
劉栩睨神淺淺勾了下唇。
身後帶著斥令朝她脊樑追來:“扔了那罐子?,你?手?燙傷了。”
不是劉栩提她都忘了燙,這時?才覺得右手?半個掌都刺疼。
腳下沒停,身後再度追聲:“我叫你扔了!”
出了院子她一下頓住腳步,胸間慪的氣頂住嗓子?。
她轉過身。
望著光前?的劉栩,視線相撞,劉栩此刻欲言又止,只是眉心鎖得深緊。
她頸子?頓著仰了仰,“你?想我疼你?麼劉掌印。”
這話出口?便陡然一陣被風刮帶到院內。
這是什麼話!
劉栩亂了分寸朝他跌撞一步,一身廷內頭把掌權人的威嚴頓散。
不敢確定那是祁聿說的話,他驚著心惶惶張口?:“你?說什麼。”
“你?再說遍。”
祁聿唇角繃緊,滿身心的累。
“你?去死吧,我隨後便殉你?,行不行。”
這話她講得真心實意,每個字都真的不能再真了。
五年時?間,她一步步從廷內末流被人任意支使的‘內侍’,拼了命坐到如今這位子?,還?是殺不劉栩。
內帑舉了,除了血洗司禮監、殺不了劉栩。
如今貪汙皇木偷奸國庫數百萬兩?白銀舉了,除了血洗司禮監、還?是殺不了劉栩。
她現在還?要主動給劉栩平貪汙國庫的賬,替皇爺把他廷內最有?力的臂膀保下來。
因為劉栩只要抱著陛下的腿哭著認錯,磕頭將銀子?補齊,他們依舊是世?上最好的主子?跟奴婢。
劉栩自陛下十一歲開始服侍,陪著封王開府、陪著數年朝政、暗地裡明?面上幫陛下生死數回,陪著登基,陪到如今的鶴顏。
前?朝後宮陛下最信任的,劉栩當第一,無有?爭議。
他們四十六年的情誼主僕情誼正夠劉栩一命,可自己?沒第二次機會再動手?。
她找一擊擊殺的手?段都找了五年,未果。
如今身上的傷連同熱症交雜快一個月了,一直好不盡。身子?一年比一年氣血差,她是能清晰感受得到的。
自己?壽數不長?是知道的,就是越發體虛後愈發不甘。
遙遙看眼劉栩,她連人的樣貌都看不清,卻知道對方是如何看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