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聿點頭,讓人下去。
同樣的話再?問。
“我也是被爹賣給位公?公?,在都知監,我想?,”怯生生看眼祁聿,“我想?日後進尚寶監,掌闔宮寶璽、敕符、諸位大將軍的印信!”
“家中徭役太重、弟妹太多,我想?幫爹孃減輕負重,自己求的城裡?公?公?。現在在印綬監,我想?,”怯生生看眼祁聿,“我想?日後進司禮監,作什麼都好。”
... ...
這?個年紀一半是被父母賣進來的,一半是當地沖淨軍強行從百姓裡?遴選進來的,些許是為家分?憂主動進宮。
因由雖各異,但這?些小宦無論在哪個監,但他們都有日後想?去的去處。
見陸斜眼眶暈紅,脊樑僵硬渾身瑟抖,祁聿也不想?繼續殺人心,揮手讓人散了。
蹲太久腿痠,她坐臺階陸斜身旁,伸展地拉了下身子。
陸斜若在貧苦人家、十歲不懂世事的年紀用刑,宮裡?有學?上有飯吃自然?滿足,人一旦活得輕微滿足便?會有盼頭。
且內書?堂有些師資比外頭國子監還厲害,翰林稱此為‘清要之地’。
她悄悄朝後,不動聲色瞥眼陸斜脊背,扼口?氣在嗓子深處。
陸斜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小少爺,所有未來盡碎。
他能不陰暗扭曲別扭、不心懷仇恨怨苦,如此簡單心性活到現在其實比很多人要強,這?就要非人的意?志了。
還是父親兄長基礎打得好。
“你說你想?活,總要活得有個方向吧。”
“你是不懂以閹人之身讀書?無用、還是不懂以閹人之身學?‘君子不器’無用?”
陸斜被他口?中輕而易舉的‘閹人’字眼擊得有些神魂不振。
祁聿真好像對自己殘身一點旁的別樣情緒也沒有。
她看著陸斜神色跳動。
“若是前者,你也瞧見了,讀書?才能支撐人走得更遠。他們日後想?去的地處從此刻便?開始築基,一日偷懶便?離自己目標晚一日,一日不勤終身為下等。”
“內書?堂一開,司禮監往後要職近乎大半會從此地出。不認字、不識禮教?的人什麼也做不成?,無論宮內宮外、無論全乎人還是閹人。”
“別看他們十歲,宮內凡是沒有品級宮女內侍,無論年長多少歲也要鞠禮讓路,你可知?這?是規矩。沖撞了他們是能挨罰的,這?些乃日後廷內‘棟梁’!皇爺的眼睛、嘴巴、臂膀。”
陸斜覺得祁聿在點他。
事實祁聿也就是在點他。
“今日給你上課的閆肅清大學?士,國子監請他一堂課都難於上青天,你還在他課上睡覺。若國子監學?子知曉,斥死你。”
“你可知他手下門生都有誰麼!南監上任趙司業,翰林院張編修、刑部席給事中... ...京中大大小小七八親傳、上門那種?閑散數十門生也個個了得。”
“便?是你父親在世,依託太子殿下身份都請不去給你授一堂課。你如今還猖狂的在他課上睡覺,你了不起。你約莫不知這?個行徑要氣死京中多少人。”
“千金難求他私下半句提點的陸小少爺!”
陸斜茫茫睜眼,心口?哽著的話說不出口?。
一時好似又?明白了些祁聿心意?,羞愧地抱頭。
祁聿不想?一直戳陸斜羞恥心,到這?裡?就可以了。
溫吞聲:“如果你是覺得後者,不知閹人學?‘君子不器’用處在哪兒,倒是能簡單辯一辯。”
“‘君子’不是作為只有一種?功用的器具而存在,是要不拘泥於人與事,要有容納百川的大胸襟、大氣度。善於發現他人之善而加以吸取借鑒,善於反省自己而能加以變通,這?才是孔子的‘不器’思想?。”
“器具終究有所侷限,不能通達,一個人如果像只器具,就會心胸褊狹行動侷促,難以通達天下。所以君子求學?,不以一器為自己畫地為牢,而是要博學?多聞,具備浩然?的大丈夫胸襟。”
“你學?的是為人,閹人也是人。”
“改日我帶你去見見司禮監其它?秉筆跟隨堂你便?明白了。都是閹人,卻個個本領非凡。隨意?一位若是全人,皆可入朝為皇爺臂膀,掌一方天地。”
“陸斜,你也該醒醒了。睜眼瞧瞧頭上的天、腳下的地,便?是殘身,所到之處也可踏天碎地。”
祁聿拉住陸斜衣袖,扯著人起身:“走吧,幹爹特意?來接你下學?的,我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