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赤練的?眼睛向那人轉了轉。
“朕信朕的?將軍。”她說。
原本話說到這個地步就該閉嘴,可?或許是底下的?氣勢太?足,威懾太?盛,嚇得這個人猶豫良久還是冒著忤逆聖顏的?風險繼續勸:“陛下,陛下……陛下聖明,可?是事有萬一,若是一時不防……”
封赤練把臉轉過?來了,這個本來就驚恐的?人立刻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不敢繼續。這話細究起來也是亂軍心,聖人不是軍,可?聖人身邊有軍士。
封赤練看了他一會,擺擺手讓人把他拉起來,沒說什麼懲罰的?話。
“若是真有萬一。”她說。
“那也是朕識人不明,該當如此。”
有非常細碎的?聲音響起來,彷彿是石在土中生長的?聲音,那些護衛在纛旗周邊計程車兵仍舊沒有表情,沒有語言,可?他們的目光卻悄悄移開了。
這些目光一次又一次輕柔地落在封赤練身上,一片又一片給她貼上輝煌的?金色。
當她抬起手指向不遠處的?戰場時,那條蒼龍恰好停下。最後?幾道陣線結成密佈的?網路,制止寒魁軍再向前一步。
纛旗仍舊飄揚,不曾半刻後?退。
……
營地在戰場邊緣搭建起來。
兩邊偃旗息鼓,拼殺帶來的?血熱開始冷卻,太?陽也在此刻西斜,那暮光分外鮮豔,卻一點也不暖和,只能憑借顏色給吸飽了血的?土地做些遮掩。
阿珀斯蘭離開王帳,沒有接身邊親信遞來的?披風。早春的?傍晚風還很冷,可?那位王像是全然無知覺一樣走出去幾步,站在營盤邊緣眺望對面。
其實站在這裡什麼都看不到,連對面掛起的?旗幟都模模糊糊,可?不知為?何他有種預感,中原的?那位女帝此刻應該也站在營外,注視著這裡。
她並不是個孩子。
蘇裡孜是孩子,拉涅沙也是孩子,就算再怎麼聰明英勇,心思縝密,父親還活著的?時候他們都應該妥帖地站在他身後?,在他的?注視和保護下拿起權杖或刀劍。
但中原的?女帝,這個和她女兒差不多的?人,並不是孩子。
在蘇裡孜出使?,拉涅沙準備瑪瑙陷阱的?同時,阿珀斯蘭一直注視著這位年輕的?對手。
他察覺到她重新梳理了安朔軍,把因主?將戰死而渙散的?軍心收攏在手中,化解了拉涅沙那相當不錯的?設計,讓每一方都沒有因此生出怨恨來。
她甚至能驅動一支只為?她所用的?力量四處奔走,將她的?意?志落到實處,難以想象做到這一切的?那個人剛剛登上最高的?位置不到半年。
若不是這個揣測太?過?荒唐,他幾乎要認為?之前的?那位女帝並沒有死去,只是藉助了哪一位巫祝的?手重新附身在一具年輕的?軀殼上。
在這樣的?注視中,阿珀斯蘭耐心地拆剝著她。
她很聰明,很老練,有足夠駕馭所有臣子的?手腕和政治謀略,但她還沒有見過?戰場。
無數中原文人在他們的?書房和朝堂上慷慨激昂,卻鮮有一個敢手握兵器站在前線的?。不是這些人怯懦,是戰場本就是一個讓人因恐懼而發狂的?地方。
恐懼而保持著理智的?那些人被殺死了,變成斑駁的?碎骨和血泥,恐懼以致發狂的?人成為?了獸,狂笑著對所有人齜出獠牙,直到戰役結束仍舊顫抖著想要砍殺什麼。
在一遍遍發狂和一遍遍恢複理智中,最幸運也最兇狠的?人被鍛成老兵,他們裹著狼皮,騎著駿馬,帶著濃重的?血腥氣跟隨在王的?身邊。
沒有人能抵抗這樣一群人迎面沖來的?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