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盲眼的少女抬起手,輕輕在所有?人中間點了點。
“這?件事,就是安朔軍必須查明的。”
……
夜裡還是很冷。
被打過幾十軍棍的後背好像點了火上?去烤一樣痛,四肢卻?冷著。
白日裡被罰了軍法?的那?個右軍士兵齜牙咧嘴地趴在草墊子上?,痛得忍不過去的時候,就悄悄扒拉開自己的包袱看一眼。
錢在裡面,映著一點月光,錚明瓦亮的。他嘆一口氣把臉貼上?去,忽然就不覺得後背痛了。
今天是他不好,那?左軍的罵就罵唄,罵他能少塊肉不成?只要不再把他的這?些錢拿走,那?怎樣他都不在乎。
如果問他同營的人,其他人會說他是個很老實的兵。別人都想借著鳳羽瑪瑙發大財,他沒動過這?樣的念想。
他只是想在下一次開戰前,再多往家裡寄點。
之?前來的家書說,今年是個好年景,留在家裡的阿妹和阿弟種田有?餘地的時候,靠著打柴和捉野兔攢了一筆錢。
明年說不定能再置辦幾畝地,日子就越過越好了。只是再開地就得買頭大牲口回來,他咬咬牙,點點手裡的錢,怎麼也不夠。
為了那?頭大牲口,他冒了這?個險,險些把本錢都賠進?去。好在現?在錢回來了,差的那?一點,就明年再想辦法?吧。
雖然天黑著,但不時有?人從帳篷裡走出去,值崗計程車兵悄悄說,那?是長官在找人問話?。說是王更在軍營裡還有?什麼勾連,問這?些右軍士兵知不知道詳細。這?個捱了棍子計程車兵悄沒聲地聽,往帳篷裡縮了縮。
就這?麼寸,其實他是知道一點事的。
平日裡王更見誰的時候都不讓人往他帳篷那?邊靠,連值崗的也會被調走,但可?巧就有?那?麼一次他去灰車那?邊倒灰渣,恰好就瞥見監軍赫且憑往王將軍那?邊走,一轉眼人就不見了。
那?之?後不久軍隊裡就開始做鳳羽瑪瑙的營生,只是沒聽說和赫且憑有?什麼幹連。
再看到赫且憑是內亂的那?天晚上?,他膽子小,沒想著和別人一起鬧,就想著能不能悄悄摸進?王更帳篷裡,把自己的錢拿回來。
那?天恰好又只有?他一個人在,眼看著赫且憑進?了帳篷。
但他是不會說的。
他沒有?證據,只有?一張嘴,說出去上?面信了他得不了什麼好,可?能還要被扣一個盜竊未遂的罪名。上?面要是不信他就得罪了監軍,往後還怎麼掙錢往家裡送?
他不太在乎王更的罪能不能全都判出來,不在乎誰和王更沆瀣一氣,甚至不太在乎那?位人很好的虎將軍怎麼樣。
他只看著包袱裡那?一把亮閃閃的銅錢,每一枚都是他全部的希望。
它們會變成清亮亮的井水,淡白的麥子,變成家裡人的活路,變成他解甲歸田的夢裡反複出現?的希望。
他摸了摸錢,看四下無人,往角落裡一靠,就著月光開始拆袖子裡的一封信。
這?封信是昨天晌午後有?人從家裡帶給他的,要不是他今天捱了軍棍,早就應該拆開了。
他喜滋滋地舔著手指把信抿開,想知道家裡又來了什麼事,或許家裡已經湊夠那?頭大牲口的錢了?那?他手裡這?些正好可?以修一個牛棚。還是快開春了雨水多,家裡的屋頂不經用了?
月光照在那?張紙上?,白慘慘的一片。
片刻之?後,這?漆黑的帳篷裡突然爆發出歇斯底裡的嚎叫。
有?人把帳篷裡那?個哀號計程車兵拖出來,軍法?官給了他兩記耳光,他含混不清地叫嚷著,拽住身邊人的衣袖,半晌終於有?人聽到他在喊什麼。
他說我要告發,我要告發王更有?同黨。
他說娘!娘!爺啊!娘!
這?個瘋瘋癲癲計程車兵被拖走了,值崗的其餘人莫名其妙地對?視一眼。
“怎麼著了?他上?午才被打了,現?在就瘋了?”
另一個搖搖頭,悄悄摸進?帳篷裡,在他的那?個鋪位上?包袱大敞著,幾枚銅錢裸.露在冰冷的月光裡,一張紙覆蓋在上?面,那?是一張喪報。
“兄,阿耶阿孃造豪強打殺,王家蠻橫,佔田佔屋,無地住,小弟下痢起熱,錢,速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