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雁跡點頭,說?到事情她就放鬆下來:“草民在收錄京畿此事證言時,曾有人提起王家此人獨斷專橫,曾以‘免兵錢’為藉口,大肆斂財。”
“所謂‘免兵錢’是徵發匠人時所收。朝中徵匠戶隨軍,邊地苦寒,匠戶多不?願去。此人便?差親信上門,收取不?願應役的工匠一筆‘免兵錢’,說?是用於貼補應役之人。若一次徵召三十人,他便?拆成三次收錢,將百姓刮上幾刮。也曾有人上告他貪汙,但查不?出這筆錢去向何處,他也並未購置田産或是行賄他人,就只能?不?了?了?之。”
聶雲間用食指輕輕叩著桌面,點頭。
“這是要事。”
他聽她說?完,看她似乎沒有再要說?的,便?低頭又去看狀紙。再抬頭陸雁跡還站在那裡,臉上稍微有些糾葛的神色,好像是有話不敢說。
“還有什麼?”他問。
“草民……”她糾結了?一下,還是說?下去,“草民鬥膽問相公,京畿那些作證的農戶,這幾日?就不?得?不?搬走,若有親鄰能?投奔的倒還好說?,若沒有,數九隆冬……”
她的聲音低了?一低,從那村中出來,她盡可能?留了?點錢給沒有著落的人,但仍舊是杯水車薪,接下來他們怎麼辦,她也說?不?清楚。
聶雲間看著她,忽然一笑:“我奉聖人之命,已經遣人前往安置。此案之後拿到朝堂上理論,難免王家那人走投無路行窮兇極惡之舉,聖人斷不?會令此事發生。”
陸雁跡舒了?口氣,臉上也帶上一點笑容:“草民此前擔憂……不?,沒什麼,能?遇到相公是蒙冤者之幸。”
她擔心過他們只是用來引起朝堂上腥風血雨的引子,世上沒有那麼多隻是為了?主?持公道而主?持公道的人,即使只是為了?打壓異己而聽一聽小民說?了?什麼,就已經算得?上十足的好官。
她不敢確定自己做這件事到底是幫了?他們還是害了?他們,直到聶雲間篤定地告訴她,他記得?這些人。
這世上沒有這麼多這樣的人,但這裡恰好有一個。
她合手,對他拜了?一拜。
“也是草民之幸。”
罪證已經找出來了?,要是一般的人,現?在就應該提起沙包大的拳頭上了?。
左相好歹應該在禦史臺有幾個人,他自己親自寫?一封摺子罵王郾才雖然有點掉價,但也沒什麼不?可以的。但聶雲間畢竟是聶雲間。
他在這個朝堂上站了?好一陣子,把笏板在手裡一倒就和梁知吾這個保皇派肩並著肩痛罵杜流舸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和兇獸搏鬥過的人,再出手就謹慎很?多。
他不?聲不?響,去找了?連紅。
“連侍中就這麼幹看著,不?知禍事將近?”
聶雲間說?這話的時候連紅正在研究手裡的茶湯,距離新茶下來還有好一陣子,她越喝手裡的茶越覺得?憋屈。冷不?防聽聶雲間這一句,她差點把茶吐回杯子。
都是朝廷的狐貍,他作什麼妖呢?文人這個開口不?說?正事先嚇唬人的毛病改不?了?了?是吧?
雖然這麼腹誹,但連紅從來不?讓話掉地上,嚥了?嘴裡的茶就掐出一個笑臉來:“嘶……燙。”
“左相可莫嚇我,咱們這些舊人裡,就屬我膽子小。這些日?子裡我沒做什麼事,天大的禍掉下來,肯定也不?先砸在我頭上。”
她暗暗地刺了?一句聶雲間,這人不?理。那張清正端方的臉上忽然有了?一點笑容,看得?連紅後背一陣刺撓。
“侍中確實是不?做事已久了?。”
這一句話嘎巴一聲就戳在她心窩子上,連紅的臉色驟然變了?,一股怒氣湧上來又被她壓回去。
她那是不?做事嗎?她那是不?能?做事!先帝崩了?都大半年了?,新帝一直對她不?冷不?熱,她正著捋虎須反著摸虎毛,天天在這位小聖人身邊打轉,就是撈不?到一個眼?神。
其?實想想也對,當初先帝喜歡她是因為她是龍潛舊人,真跟著她玩過命挨過箭,眼?看著她大逆不?道殺了?她媽還要幫她圓謊話,現?在這位小聖人和她有什麼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