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您賜給我,暫時作為?屬官。”
“……”許衡之立刻直起後背。
“陛下的手諭已經下了,以我為?銀青光祿大?夫,主理?西北此案,笑笑笑為?協理?。”她粲然一笑,“雙成不能一直在我身邊,此後辦案不便就有勞老師了。”
雖然她並不高大?,但說這話時卻莫名有些?俯瞰的意味。許衡之看著那雙眼睛,忽然覺得這雙無神的眼瞳中,確實存在著天家子特有的銳利目光。恍然間他?忽然覺得封辰鈺變了,她不是那個坐在學堂裡等他?抽背的學生,不是目盲後花樹下寂寥的影子,那個他?在很久之前執著追尋的小賢王正逐漸清晰。
在他?這個被弄髒的殘破之人面前清晰。
“此事之後,老師就聽我的吧,”她說,“若是事成,陛下或能為?我封王,也不會再生老師的氣。陛下身邊當用?的人並不多,以老師的才學,應該是能立足的。”
他?搖頭,苦笑著想說什麼,卻又被她驟然抓住:“若是事不成……”
“那老師死,我亦只能死了。”
他?一悸,她沒把手放開:“老師不要我死,是不是?”
黑色的,沒有一點光的眼睛照著他?的臉,許衡之沉一口氣,緩緩點頭:“臣絕不會讓殿下再?涉險境。”
封辰鈺輕快地鬆手:“那此後就全看老師了。陛下的意思是此事要三方協同,我想除了笑尚書,再請一人入局。”
她在他?的掌心寫?了個羽字,許衡之恍然,又有些?遲疑:“他?似乎對聖人,有些?……”
“有些?什麼?”封辰鈺攥住他?的手,把這個羽字捏死在他?掌心裡。
“陛下至明至聖,他?什麼也不應該有。”
聶雲間再?一次低頭看了看地上?。
晴日裡太?陽像一層金似的,照得周圍錚明瓦亮,所有人都影子都清楚得很。
除了聖人。
封赤練坐在禦案後,恰好就被窗上?垂落的簾子擋了一半身形,影子在她腳下模糊不清,霧濛濛的一團。
聶雲間覺得自己胸腔裡也有這麼霧濛濛的一團,壓得他?胸口一陣陣發窒。他?走?向窗戶,想伸手拉開那簾子,封赤練卻冷不防抬頭。
“聶卿臉色好差,”她說,“坐吧,我叫於縝沏茶來。”
少年?帝王穿的是常服,沒有戴冕,含笑望向他?時雙眼澄明,語調溫和,好像蒙著一層淡淡的輝光。他?就站在窗戶邊幾步遠的位置,她沒有阻攔他?,只要一伸手他?就可以把簾幕拉開,清清楚楚地看看她腳下到底是不是蛇。然而?就在這答案面前,聶雲間卻無論如何都無法伸出手。
若是真的是呢?
她做得不好嗎?彈壓權臣,驅逐杜家,選賢取能,有哪一點不符合賢君的標準?如果從?一開始那個妖魔附身的說法就是謊言,那他?該如何對待她?那些?篤誠的誓言,她少年?心氣的剖白,都和日夜折磨著他?的蛇影混淆在了一起,如果是真的,他?該怎麼居於這個被妖魔治理?好的可笑朝廷,怎再?做這個被愚弄的可笑臣子?
怎麼再?面對他?心中那些?被緊緊束縛著的情緒?
簾幕後的光線像一柄薄刃,霎那間就要在他?手上?割出血來,聶雲間緩緩收起手指攥緊,默然回了原處。
“臣無事。”他?說。
封赤練把手裡的奏摺放下,斂起袖子走?下來。
“雖然我年?少,”她說,“聶卿欺君我還是會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