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在乎什麼清白不清白,他根本就不是一個?清白的人,為了達成目的他不吝惜用任何手段,必要的時候他也可以道貌岸然。可是殿下,唯獨殿下,他在她面前想要清白幹淨。
媚上?欺主,自獻自身,他這副樣子,又怎麼談得上清白呢?
到底從多久之前開始,他就不是她所想的那位“夫子”了?
月光被搖晃的殿門打碎,許衡之慢慢地伏下去,好?像魂魄也跟著那搖曳的殿門被碾碎,無論身邊的蛇再怎麼爬行靠近,他也死去一樣不再有任何反應。
……
宮人把燻爐邊放的佛手換了新的,封辰鈺就蜷起來窩在散發著清香的炭爐旁邊。封赤練一回來就看到自家小鳥蓬起羽毛把腦袋藏在翅膀底下,外面白馬從窗戶裡伸著脖子叫她都不好?用。
她過去,坐下,看到封辰鈺蔫蔫地抬起頭來,好?像想說什麼,想了想又什麼也沒說。
“沒碰他,”封赤練說,“我又不是什麼怪東西都吃。”
封辰鈺又抬起頭,封赤練和她解釋這一句幾?乎是在嬌縱她了,這小鳥兒?想了想,又想了想,最後還是沒把“陛下做什麼都是對的”這種話說出來。
“你心疼他了?”封赤練問?。
封辰鈺眨眨眼,點頭。
“沒出息。”
佛手放得離炭火太近了,半邊被烤得有些焦黃,封辰鈺伸手把它向旁邊撥了一撥,慢慢展開蜷起來的身體。
“臣沒出息的話,陛下會嫌棄臣嗎?”
她把手撐在膝蓋上?仰著頭,好?像真是在認真問?這個?問?題。“會罰你。”封赤練拎起半焦的果子嗅嗅,把它扔回去。
“那陛下會怎麼罰臣,讓臣想想……是不是可以再有出息些。”
封赤練撚了撚剛剛摸過佛手的手指,伸手要敲她,封辰鈺低下頭,感覺她屈起食指叩了一下她的眉心。?,就會是今天這樣。”
她揉揉眉心:“陛下今日要臣看著,是要臣長記性?”
“他漲不了記性,你沒必要長記性。”封赤練說,“我今天本來是打算殺了他。”
“如果他敢再巧言令色,敢告訴我他其實?不是阻攔和親,敢把拖你下去墊背,這個?人殺了也沒什麼可惜。你看著他,頭腦清醒的話也該能想明白我為什麼殺他。”
她又叩叩她的眉心。
“不過他願意自毀,就沒必要這麼處置了。這個?人除了貌美哪裡都惹人討厭,今天倒是給我了一個?留著他的理由?。”
“只是這世上?願意死的人太多,有姿容的人也太多,你是天家子,你想要也盡可以得到,何必是這個?人?”
封辰鈺想了想:“陛下要恕臣的罪臣才會說。”
“恕你無罪。”
於?是她努力整飭了一下語句:“陛下與天同壽,這千百年中,也可曾有過誰讓陛下覺得不過爾爾,卻一直記得嗎?”
炭火輕輕啪地響了一聲,封赤練這次沒有回她。
“老師是什麼樣的人,臣清楚。當初他不投效長姊,只是避在國子學中,何嘗不是因為長姊不那麼愛重用老師這樣的人呢。他要一個?與他同道的帝王或藩王,要十足地做他心中那希冀的化身。這世上?的聖明君主,大概都嫌惡老師的獨斷自專。”
“可臣無所謂,臣本就不能做帝王。生來是有羽的東西,如何能長出鱗片來呢。老師要那個?化身,臣便去做那個?化身,他能明白我不能為帝,我也能明白他要一個?人去寄託他的理想。”
“老師是愛臣嗎?不,那只是他的理想已然不存,臣這個?他苦心培養出來的化身已經無用,他卻仍不肯放手罷了。他在臣身上?存了太多顛倒幻想,如今才會這樣狂悖。再過上?一年兩年,老師就會清醒過來,學會恭順,那時,請陛下再試著用他吧。”
“但是臣,確實?一直記得當初老師用在臣身上?的心血……這世上?有千千萬萬人,但總歸只有老師一人一直在那裡啊……”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變成了若有若無的嘆息。封赤練好?像還想敲敲她,想了想換做理順她的頭發。
“我不會用他,”她說,“除非他真的那麼當用。不過在他證明他當用之前,我更有可能殺了他。既然你覺得他會變,那你就去調.教他。現在他活的是你給他的命,他的命能不能繼續也全在於?你。”
“朕對他沒有耐心,朕的耐心給的是你。”
“別讓我失望,皇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