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賣到這裡六年,很多事已經忘掉,但有時還想起不喜歡我的神。中原的神和祂不一樣,中原的神都穿著金衣,吃下去錢,不吐出來什?麼?,也不給信眾什?麼?。”
“但是,我覺得陛下……”
他咬了一下嘴唇,好像有些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我覺得陛下,好像也是神,是會給信眾回應的神。”
“陛下有各種各樣的樣子,那些樣子不是要給他們看,而是他們想看,陛下才賜給他們。我說不出來那是什?麼?感覺,我看著他們朝拜神時,就能感覺到神什?麼?都知道。我看著陛下的時候,也覺得陛下……什?麼?都知道,像神一樣知道。”
他慢慢地停下了,有些困惑地眨眼,在他說這些話的時候,封赤練手中的那盞燈緩緩地亮了起來。它像是一枚魂魄一樣懸在半空,散發出微微的光亮。在光之外細小的影子蠕動著,蛇影輕柔地纏上少年人的腰肢。
“你想要一個回答嗎?”封赤練說。
“我想要您對我仁慈。”阿迦說,“我不知道為什?麼?神不對我仁慈……您會嗎?”
那纏住他腰的蛇緩緩收緊了身軀,有黑影攀上他的肩膀,繞上他的手臂,阿迦終於察覺到了一點異樣,他的手指輕抓著,但沒?有掙紮。
“我會,”封赤練說,“所?以?——”
被點燃的燈開始上升,光芒照到蛇影,它們紛紛消弭不見。封赤練被這暖洋洋的燈光照亮,她現?在不再是形容模糊的神,而又變回人間的少年帝王。
“——所?以?我不會回答你。”她說,“你還得好好活一陣子呢,小狗。”
這麼?說話間,封赤練拿起了第二盞沒?點燃的燈。
“這回許一個現?實一點的願望,”她說,“不然?我就吃了你。”
阿迦還在咀嚼著剛剛封赤練的話是什?麼?意思,燈就已經遞到了他眼前,明明暗暗的燈火在他金色的發絲上流動,一片緞子一樣的光。阿迦猶豫了一下,聲音開始逐漸變低。
“那……我能……”
能?
“能獻給您一個吻嗎?”
那燈向上升了一點,碰碰他的額頭,燈的主人不置可否,帶著一點笑看著眼前半跪的小狗。他小心?地俯下身,把額頭貼在封赤練的手背上蹭了蹭,然?後?虔誠地親了親她的指尖。
敖火人總是要皈依神的,許多人選擇皈依自己第一次生病後?去祈求病痊癒的神。阿迦生病時誰也沒?有求,如果說欠命,他大概也只欠這位陛下的。就像師父提醒他的那樣,他也要償還她。
柔軟的嘴唇在她的指尖一觸即分,阿迦仰起臉看著她,露出一個微笑。封赤練仍舊沒?什?麼?表情,直到他挪動著膝蓋想要站起來,她才又捏捏他的後?頸,把他拉過來俯下身,在他額頭上吻了吻。
“你應該慶幸你祈求了我的仁慈。”
“小狗。”
……
燈落下之後?,夜色格外黑。
杜玉頗回府已經是深夜,院子裡一片寂寥,連門房通傳的都已經睡下。從杜家分出來之後?他尋了個地段有些偏的小院,置辦院子就花去不少錢,守院人手的就只能說是湊合。
他沒?叫醒誰,自己脫了大氅拍幹上面露水,進書?房想點起燻籠來。
火遞進炭裡,還沒?有燒就突然?熄滅。他蹙眉看著炭火上冒出的縷縷白煙,抬頭望向燻籠對面的窗戶。
一個影子站在那裡。
影子極黑,看不出身形,戴黑帽帷的鬥笠遮住了全部形容。他不再點火,隨手把鬥篷扔在一邊:“送信還不夠,還得您親自來?”
那個影子向前靠了兩步,身上的黑披風在地面沙沙作響。“信,你沒?有回,”她說,“主人對你不太高興。”
那是個有些低的女聲,帶著微微的沙啞,聽不出年齡幾何。杜玉頗冷笑一聲,從她面前走開:“聖人讓人盯著我呢,您家主人不知道嗎?這時候我有點什?麼?動作她就能察覺。”
那個黑鬥笠黑衣的女人沒?再繼續追問?這個話題。
“主人讓你安排進舉子的人,你安排好了?”
杜玉頗嗯了一聲,踱到案前,那上面放著一個素色的瓶子,瓶裡梅花開得正好:“正好你來了,我有件事想和你家主人談談。聖人不是你們說的質弱少女,侍奉她比說起來要難得多。你們許給我的東西不夠,我還要別的。”
啪。燻爐中突然?冒出一個火旋。杜玉頗回頭,那女人不知何時已經移動到他身後?。
“太貪心?會火燒身,”她說,“主人登基,許你侯位,除此之外,你還想要什?麼??”
“就一點,”杜玉頗輕輕捏了捏手指,“很少一點,你家主人不會捨不得的。”
“我想要……”
“現?在的那位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