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寒魁使節 “鳳凰太子。”
都城連著落了?兩場雪, 瓦上?白茫茫的一片,幾日不化。
天不亮就拾掇整齊冒著寒風去上?朝在這個時?候就變得?很考驗人,好在大朝會聖人在南門外設了?賜湯的地方, 站在風裡等著上?朝的時?候還能從內官手裡接一碗熱水喝下去暖暖。
手裡捧著暖身的東西?, 話就難免多起來?。
相熟的官員湊在一起,尋個避風的地方閑聊兩句。聊的內容肯定不沾梁也不沾杜——誰知道剛剛走過身邊的是不是梁家的學?生杜家的外甥?回頭哪句話說錯再被人記恨上?, 不如淺淺聊聊近來?京中的瑣碎事情。
——聽說了?嗎, 這一陣子京畿京中東西?都貴了?不少,比往日年關高出?能有兩三成, 真?是古怪。
——這有什麼好古怪,你昏了?頭算不清日子不成, 轉過年來?就是春闈,這時?候考生已?經有進京的了?!
——哎呀哎呀, 要說也巧,這不正趕上?朝中有些變動,不知道這群學?子有哪一個能有這個運氣,解了?褐就豋朝謀個大前程。
春闈和之後的殿試都不糊名, 說是運氣,裡面不可說的東西?很多,說話的人閉了?嘴, 用眼睛指指遠處的梁知吾。
其他人會意, 也慢慢閉上?嘴不說了?。杜家式微, 梁黨正盛,明?年的科舉大概要全都攥在右相手裡了?吧。
沒說出?來?的東西?被風一吹就隨著水汽散開,發熱水的內官略略一掀眼皮,不動聲色地在手裡記一下什麼,又趕快塞進袖子裡去。
蛇在桌上?遊動, 把幾張內官遞上?來?的紙條從桌角叼到封赤練的手心裡,封赤練略看一眼就折起來?投入燻爐中燒了?。
時?至年末,她要看的東西?越來?越多,各地長官開始向?上?奏報一年來?的政績,六部也事無大小總喜歡上?書?問一問,沒用的事都堆在她眼前,有用的事反而一句也不提,禮部已?經開始準備起來?明?年的春闈,但誰也沒有湊到她這位小聖人面前跟她說一嘴。
自然,就算她完全不知道這件事,科舉仍舊能辦得?順順當當,毫無紕漏,可她怎麼能不知道這件事呢?
是誰抖開障眼的紗,輕輕向?她眼前一覆?
封赤練冷冷盯著眼前燻爐升起的煙,半晌收回目光又翻開一本?奏摺。
喔,這不是廢話了?,許衡之送信回來?了?。
她沒預料他信送得?這麼快,雖然這人不是個簡單的教書?夫子,但畢竟身屬文官序列,初來?乍到軍營裡想要摸清底細不那?麼容易。
這封信也的確沒提她要他探查的事情,事實上?,它是跟著一封國書?回來?的。
一封來?自寒魁的國書?。
那?封國書?盛放在香木的盒子裡,精緻又文雅,裡面的措辭也學?著中原寫得?彬彬有禮。
國書?裡先一本?正經地悼唁了?一下去世已?經半年的先帝,又感嘆了?一下沈上?將軍正值壯年病故,然後拐彎抹角地把要說的話拋了?出?來?——寒魁與?中原時?戰時?和,不利生民,早在你們前任皇帝在位時?兩邊就有了?和談建立榷場的意思,誰知道倉促之間神器更疊,這事情就斷下了?。如今歲末將至,我們想派人前去覲見皇帝,順便把榷場再拾起來?。
這話一點毛都沒有病,可有禮貌可真?誠,還特地說了?是他們來?拜見,不是雙方在邊界上?支個攤子談。
可問題是,為什麼要在談榷場這件事前面,用這麼長的筆墨強調一遍“你媽沒了?,你家最能打?的大將也沒了?”這種話呢?
國書?的資訊量就這麼多,許衡之寄回來?的信也短。信裡提到如今邊境失上?將軍,大將軍,軍政分握在沈宙手下三將手中。雖然沈宙戰死前曾留信任命三人中名為虎詰的將領繼承位置,但她似乎並不很能服眾。
“自沈家兩將歿後,寒魁率兵橫於邊界,此番榷場和談,臣恐來?者不懷善意。”
封赤練把信折了?塞進盒子裡,按按眉心。一邊的於縝奉了?熱牛乳上?來?,擔憂地看著少女略帶疲倦的臉色。
“陛下可是在為什麼事憂心嗎?要小人為陛下準備軟墊炭火,去歇一歇嗎?”
封赤練閉上?眼睛又睜開,望著屋頂出?神,突然很輕快地接了?一句。
“不,嬢嬢,我只是在想一件事。”
“你說啊,要是寒魁派了?一個使者過來?,然後從天上?掉下一條大蛇,一口?把那?個使者吃了?,他們會不會痛快一些,直接派兵和這裡打?起來?呢?”
凍結的河水在平原上蜿蜒。像是一條遊動的白蛇。
馬車被掀起了?一角,一個頭戴彩色小皮帽,留著短短黃鬍子的男人探出頭來看了看,又把頭縮回去。
“我的小主人,”他小聲說,“天快要黑了?,前面好像有一片避風的山坡,我叫他們把馬車停下,為您搭起帳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