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可以答應。”她說。
“你不想要【我】看著,是想要我用【本來的樣子】看著你嗎。”
他肩膀一震,脫口而出:“不……”封赤練的手上用上了力氣。
“貪心得太過頭了。”
他被按住肩膀一推,失去平衡栽倒在地。被驚動的蛇爬動起來,那副身軀再次開始戰慄。
韓盧用額頭抵著地面,喉嚨裡溢位難耐的呃呃。銀漏一滴一滴地漏著,在正刻時鐺地擊響。伏著地上的狗突然僵住繃成一張弓,然後脫力地軟下去。
封赤練再次抬起他的臉,淚水和涎水混在一起,把這張線條算得上漂亮的臉弄得一塌糊塗。
他現在乖多了,乖得一點聲音都發不出,只有細微的戰慄告訴她他還清醒著。
韓盧迷茫地看著她,五息,十息,眼睛裡的光終於勉強聚焦。
她的手指從他的左邊耳緣滑過,黑色從指上出現,他垂下眼輕輕嗚嗚著,並不掙紮。那黑色逐漸凝結成實體,是一幅覆蓋了下半張臉的面具,外形有些像是交錯的犬牙。
“我預備在附近轉轉,”她輕飄飄地說,“既然我有個還活著的皇姐,她父君和同胞姊勢力曾經大到能發動宮變,現在總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
“說不定,她也是個有意思的人。”
“至於小狗,”她把那枚黑色的面具在他臉上比劃了一下,面具後有一處凸起,當它被佩戴在臉上時,口唇恰好被堵死,“你就待在這裡。”
“今晚不會有宮人進來,直到我回來之前,都好好忍著。”
面具被覆蓋上去,韓盧戰慄地嗚嗚了兩聲,含糊的謝賜被堵在喉嚨裡,變成低吟。
他蹭著她的手,眼睛裡有些隱忍不發的哀求,誰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回來,在回來之前,他只能忍受這條折磨他的蛇。
封赤練輕輕拍了拍他的頭,松開手後退,他挪著膝蓋前進兩步,終於因為那條又繞上來的蛇而歪在地上。
“唔……”
……
夜色如潭。
少女的影子在宮道上掠過,無聲無息地與巡邏的宮人擦肩,許多雙眼睛四處望著,但誰也沒有看到夜行的帝王。
出太廟後向皇城反方向走,周遭景色就越來越悽涼,巡邏的宮人也開始少了。此前封赤練聽於縝說過一次,這裡是囚困為帝王所厭之人的處所。
五皇女封辰鈺沒有立府,也沒封王,如果她還活著,不是囚在原本的住處,就是已經遷至冷宮。
轉轉吧,就算遇不到她,在宮中陰氣這樣重的地方乘涼也挺好的。
月光緩慢地照上一株越過牆頭的楝樹,月影破碎地落了滿地,在走過這影影綽綽的樹下時,封赤練忽然聽到牆內傳來很輕的抓撓聲。
像是一隻掉進了桶裡幾天的貓,還在掙紮,但已經有氣無力。她在牆邊停下,聽到牆裡傳來一個不太清晰的女聲。
“外面……有人嗎?”
“我好餓……”
“能不能……給我點吃的……”
這聲音已經幾乎不是求助,而是低吟。封赤練靠近牆,神諭應答的聲音就從牆中傳來。
【是誰呀?】
院子裡的聲音停頓了一瞬間,努力提起氣來:“我是五皇女封辰鈺,你是誰?是宮人嗎?已經很久沒有人給我送過飯食,能不能給我點吃的……”
封赤練不說話,裡面的聲音又弱下去,半晌她弱弱地問:“你還在嗎?”
【我在呀,但是我沒辦法幫你拿吃的呀。】
被囚的五皇女沉默了一陣,聲音更弱:“你是誰?在哪裡?為什麼你的聲音是從牆裡傳出來的?”
【我呀,因為我就在牆裡呀。】
【我是二十五年前修補此地時,被砌進牆裡的宮女,你要是再挖牆,就要把我的骨頭挖出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