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音跟吉貝靜若寒蟬,原以為那漢子的腳步要衝著自己這邊過來,卻是徑直走到篝火那邊。
他衝啃牛肉的獠首吼:“你們太想找死了!我只叫兄弟們劫那個女人的,你怎麼鬧得風聲大起,劫了楊判官的女兒!現在日子要過得謹慎些,堂堂劍南節度使郭英乂到任還不滿一個月,竟慘遭滅門,軍中大亂,皇帝派一個叫杜鴻漸的宰相出任蜀中各道的元帥,來平亂來了。又派了大將軍入成都專門打壓我們的勢力,且聽說那位將軍還是皇帝寵妃的親戚,咱們的尾巴要藏好一點,別被朝廷揪去了。”
他說著也粗魯地從烤架上扯下一片牛腿子,狼吞虎嚥。
“這地兒離京都十萬八千里遠,你慌個什麼小雞腸子的勁!”那獠首用一口不太標準的中原話懟回去,“我不認得什麼羊判官驢將軍的女兒,只知道要擄就擄更好看的美人!不好看的擄來當柴火燒啊!”
那位繪假面的老翁曾經說過,獠寇一分為二,外地的獠人制服了當地的草寇,從而同流和汙,形成一種攀附依賴的生存關係。這就是兩派首領之間的談話了吧,商音瞬間明白過來,原來自己才是他們的目標,而落雁就倒黴在長得太漂亮了,才被獠人給捉過來!
難道八字天生跟這群獠寇犯衝嗎!從小到大都要栽在他的手裡!商音氣憤地想。
又聽見那獠首嚼著最香的肉,說最狠的話:“關在一起的那兩個女人,殺了我們的兄弟,要她們的血來祭祀!”
“那沒有問題,本就有人出錢買她的命,她怎麼死都沒有關係。”寇首的笑聲恐怖到了極點。
吉貝見商音面色慘淡,便去握著她的手,才發現她冰冷如雪,“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那個出錢買我命的人,九年前一次,如今一次,會是誰。”
這話冷得像是在冰天雪地中傳出來,雖是問句,最後一點的疑惑又好像深深地按壓回了心底。
“九年前逃過了,如今自然也會一樣。”吉貝柔和地說。
黯淡的天色逐漸朝山中壓來,黑暗中的天荒山彷彿是怪獸合上了嘴巴,沒有一點光亮。
落雁最是可憐,一入夜,那個獠首欲行不軌,她生生扒下一條荊棘,充當白綾以死相逼,手心劃刺出一道道殷紅的鮮血,獠首從未見過如此忠烈又貌美的姑娘,當下即生了幾分憐香惜玉,只好先奉命一位女婢來看守她。
看守商音跟吉貝的則是兩個話嘮的漢寇,他們在竹籠旁嘮嗑一大堆,各自吹捧自己的“英勇跡事”:某天大費周章地攔截了賣珠寶的商紳,沒承想一車全是贗品;某天進城去打家劫舍,某家縣令居然一窮二白,連鍋灶都是鏽的;某天搶來一美人,脫了褲子就要快活時,那美人竟是個男的……
嘰嘰喳喳,一邊倒黴地講一邊吐唾沫,吵得商音都會模仿他們說話的口氣了。
而吉貝在想韋皋跟獨孤默他們能否尋到自己留下的足跡,山林間忽然颳起狂風,電閃雷鳴後,大有山雨之勢。
吉貝抖了抖寒氣說:“真是大事不妙,這雨一下,他們要是晚一步的話就找不到我一路留的沙跡了。”
“人倒黴起來,簡直是怕什麼來什麼!”商音喃喃地說。聽見落雁被那位婢女押到了別處避雨,而看守在竹籠前的那兩個守衛也都跑到對面能避雨的草棚等雨降下來。
商音跟吉貝沒人關愛,可憐巴巴地抬頭望了望那竹籠上的一條條縫隙,她們像躲在一把破洞的雨傘下“吉貝,咱們就等著沐浴吧。”
“嗯,也好,我好久沒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