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遇示意停下,心想自己甚少與女人打交道,便知是商音的人。
商音也正納悶,與大家一個不漏地道別過了,現下都已出了城門,會是何人來喚。
等瞧清了來人,原來是蒹葭,她展著一張稚嫩紅通的笑臉趕上來,像是不合時節的花朵突然在秋季裡旖旎盛開,讓人眼前一亮的意外。
“蒹葭,你怎麼來了?”商音想著許是阿姊派來的,畢竟剛才已經託李適送書信給王歆道明一切了。
哪知蒹葭一語驚人:“太子殿下讓婢子服侍在小娘子身邊,一同回成都。對夫人說是殿下特地遣蒹葭為小娘子的身邊人。”
蒹葭嘴裡說的夫人,是指王遇的嫡妻鄭染荷,也就是王歆的親孃,商音名義上的母親。
遣了一位陪嫁丫鬟回來,李適無疑是在直白警告鄭染荷:本太子已經抓到你女兒替嫁的小辮子了,請鄭夫人好自為之,不要生事。
王遇是個明白人,明白李適把王歆的陪嫁丫鬟撥給商音的內在涵義,心中不覺一慚,面子上卻隱藏得極好,什麼話也沒有說。
商音也深知李適的此舉警告得有水平,不動聲色,就替自己給鄭染荷來了一記下馬威。
馬車繼續在長安城外鋪著陽光的道路迤邐前行,李適佇立在城門的郭外城之上,瞭然輕鬆地俯瞰他們此時的動向,直至隱入路轉蜿蜒處。
“殿下。”吉貝一身暗紅色的衣袍,靴隨衫色,利落又幹脆。候主待命。
“這是我能給她最後的自由,你在暗中,要保護好她。”
那麼深厚情感的言語從他嘴裡說出來,就是“話以稀為貴”。
她遵命道:“吉貝旦在一日,便替殿下護她周全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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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蜀這一路崎嶇艱難,從關中出發,過數條古道,經漢中盆地,翻越大巴山,南下劍門關……不折騰輾轉半個月是到不了成都的。
驛站每隔三十里一設,王遇是朝中官士,途中免費住官驛,其僕人便住在官驛外的舍旅中。
歇在驛站的時候,蒹葭手巧地閒不住,在外面採了一大把狗尾草坐在驛站的院落裡編呀編,那些毛茸茸的小動物就從她指法間裡綠油油地活神活現,鷹隼,青鶻,鷂子,拂菻狗,毛龜……
“蒹葭,你編的小動物都不尋常啊!”商音瞧見了都不太認識那些動物,因為實在細緻,一眼就能跟平常的阿貓阿狗區分開。
“我編的這些是在長安城小兒坊養的寵物,五坊小兒給東宮獻來時我見過,我都叫不出那些寵物的名字,但它們真真跟宮裡的主子一樣金貴,飼養它們的小兒恐怕都要沾光得意呢!”
蒹葭歡快的話中,小兒坊是大明宮旁側為皇宮飼養寵物的作坊,其中以雕坊、鷹坊、鶻坊、鷂坊、狗坊這五塊區域為主,飼養寵物的人員稱之為“小兒”。
她編出了那些所見所聞,還剩著好多狗尾巴草,看見驛站裡飼養的群馬,這才編了一群普通的駿馬出來。純真爛漫地數著那些成品,口中喃喃地說:“……一共二十四個,回府以後那位李夫人的小郞君們每位分五隻的話,我再編一匹駿馬那就夠數了……”
十三歲的小女孩真是單純無憂得可愛呀,厭不其煩地編起這些瑣碎小物品,第一時間想的就是將它們送給親近的人。商音默默地看著蒹葭,心中漸漸升起一股暖意。
“小娘子,這驛站的馬為什麼脖子上腿上都映著朱墨的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