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綃醒來的時候,已經豔陽高照。
小商音真不知道要怎麼跟紅綃說沈闊已經離開的事情。端藥進門來的時候,想是紅綃已經都知道了,見她手中的信紙揉成了麵糰,但臉上卻是出奇地平靜。
“俠女姐姐,那位小郎已經走了,他說他要去很遠的地方尋他阿孃,不想姐姐跟著他受難。他回來的時候,會來這兒找姐姐你的。”
紅綃坦然處之,默默地接受了,言辭卑微:“我不過是一個賤戶,舞姬出生,你無需喚我為姐姐,直喚紅綃就好,否則怕染了你良人的身份。”
這種話到了小商音嘴裡特別不中聽,將貴賤尊卑嗤鼻不屑,“什麼良人賤人的,我一概不管,誰跟我投緣我就跟她做姐妹,哪怕她是滔天大罪的罪臣之女,賤如螻蟻的侯府奴婢,在我眼裡,一樣是清白女兒。”
罪臣之女,侯府奴婢,清白女兒……彷彿句句戳中了紅綃心頭,她不覺動容,一語暖三冬。
“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這是李太白為樂姬作的詩,小商音又問:“誰給你取的名?”
“是家主。”她低眉回答。
“莫不是那位沈郎起的?虧他如此輕賤女子,你的本名是什麼?”
“紅綃沒有本名。”
商音甚覺遺憾,覺得“紅綃”二字太輕浮了些,就說:“俠女姐姐生得動人,紅衣著你身上宛如貂蟬之美。在我們南方蜀地,常開一種北方沒有的大紅花,此花叫做吉貝花,今日一識姐姐,覺得姐姐堪比此花,不如以此為名可好?”
眼前這小丫頭心思如此玲瓏,吉貝點點頭,別無多話。
由此一來,紅綃如脫胎換骨。她第一次知道原來世上還有人尊敬自己,丟掉舞姬的名字也是尊嚴的一部分。往日在王府的生活就像螻蟻陷在泥灘裡,現在忽然有種輕鬆的釋懷,就好像是一片救命的浮葉托起了那隻螻蟻。只是不知道這樣的生活能過多久,過好一日是一日。
相處下來,小商音就視吉貝為姐妹一樣的情分,將自己喜歡唱的歌教給她,自己喜歡的小遊戲教給她,甚至想如果自己的嫡姐也是莫連那樣友好就好了。
有了吉貝這樣一個身手極好的夥伴,平常村莊裡欺負商音的蠻橫小痞子見了她們都繞道躲得遠遠的。有一次舅母出門被盜賊搶了財物,也是吉貝去追回來。山上有隻老虎進村傷人,也是吉貝幫忙打死的。
這樣平淡又轟烈地只過了半年而已,事變的那天,天空黑得沒有一片白雲。
小商音,吉貝,舅舅,舅母,像是一家四口般的溫馨,駕著馬車進城販藥材給慈善堂,去的路上是歡歌笑語,相安無事,回來翻越山丘的路上,一群惡魔面具的山寇鋪天蓋地地湧來,如人牆般擋住他們的去路。
就好像是那種你從錢莊出來,就有賊寇盯上。
“不好,這是獠人!”舅舅一眼識別出獠人的專屬面具。
吉貝功夫再好,能以一擋十,可如何擋百,更何況還是帶著三個不會武功的人。識時務者為俊傑,舅舅毫不猶豫地將身上所有的錢財拿了出來,但是獠人的野心不止是財。
騎在馬背上的獠首長相如豺狼虎豹託生,一道疤從臉龐劃至胸膛,觸目驚心。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曾在別人刀斧下死裡逃生。
驚愕的小商音心中暗罵,哪個下手的!怎麼沒一刀砍死了他!
那獠首有感應地瞅了眼小商音,好話不放:“人財兩要,馬車裡的小丫頭長得好看,不拉回去當個童養媳真是可惜!”
“大爺,你要多少錢都可以,她不是奴家的孩子,求放過我們生路吧。”舅舅夫妻二人求得跪下來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