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有良心的,也是一個有擔當的宰相。然而當時皇帝讓他調查刺相案的主使,他明明已經查出來了這幾個人只是藩王放在京城當中的暗樁,並不是暗殺他們的直接兇手,但是為了給君王,給天下百姓給文武百官一個交代。
他還是選擇了圍捕他們,狗急跳牆的暗探挾持葉乾的時候,為了防止這幾名暗探逃脫,他們也無法顧及葉乾的性命,導致葉乾死在了那場紛爭當中。
葉棘眼看父親淪陷,害怕官府搜捕到她的頭上,到時候連她一起投入大獄,不得不連夜獨身一人奔逃,千裡流亡,因旅途奔波勞累而落下了心疾。
“葉姑娘……”牧浩蕩希望能夠彌補她,“可有什麼是我能做的?”
“常言道,父債子償,”葉棘根本不想同他虛偽婉轉,說些深明大義的套話,“你所有的兒子都已經娶妻孫子,眼下就只留下了牧碧虛這一個侄子了。”
她不是天潢貴胄,不知道世家之間那含情脈脈,你進我退的試探。她的心中只有著樸素的冤有頭、債有主的準則,是誰辜負了他,就應該由誰來作出償還。
“那就他吧,”葉棘向牧碧虛一指,“我需要他用剩下的這一生來愛護我,彌補我過去所受的波折與傷痛。”
牧相躲過了無數次明槍暗箭,卻險些在今天因葉棘的話,被一口茶水嗆死,“咳咳咳……”
牧碧虛連忙拍著牧浩蕩的後背,“大伯父稍息,不必如此欣慰。”
在崇開霖離去時,曾經對著崇開峻說過一句奇怪的話,“三弟,過去大哥未必待你很好,大哥的過錯卻在由你償還。”
崇開峻覺得兄長的眼神很微妙,他說不上來那樣的感覺,彷彿是遠隔了十多年的時光,又看到了兄長過去那鮮活的目光。
雖然只是一閃即逝。
崇開霖一如既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別過了,三弟。”
馬車滾滾,漸漸消失在崇開峻的視線中,在那霎時間,他恍然生出了,大哥來過,又永遠離去的錯覺。
此時葉棘來到他的面前,彷彿印證了崇開霖的那句話——
“我失去了一位父親,在我成長的路上,王爺承擔了這長兄如父的職責,是我的福報。”
十日後,有信箋至報噩耗,崇開霖一時興起,獨自駕車登高望遠,失足墜崖。
葉棘聞此,知曉崇開霖果然如牧碧虛所言,死得遠了一點。
時節已入秋了,天邊陰雲密佈,不時悶雷滾過,卻幹燥得沒有半絲雨滴落下。如同整個帝國一般,各方勢力蟄伏,處于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暫時平靜中。
葉棘靠在窗邊,一手執著空白書卷,一手握著毛筆,黑色墨汁已經滴落了幾團暈色,卻還是隻字未落。
牧碧虛知道她腹裡有墨水,但是不多,“想寫什麼呢?”
“我在想,”葉棘不由得有幾分憂傷,“在崇大將軍的那個亂世,我是不是會活得比這輩子還要慘?”
牧碧虛是很會安慰人的,“也許正是上蒼不忍眾生悲慘,所以重新修複了整個世界。”
葉棘細想自己已算不得最慘,還有許多被波及的女孩子,她們甚至沒有姓名,也沒有遇見過貴人,就作為亂世的背景板,無聲無息地死去。
好一點的女人,也不過作為男人功勳的點綴品,畢生都不曾真正被驕傲的男人理解。
“我想寫一個傳奇戲本,那個世界沒有戰亂紛爭,無論男女,都能擁有平靜快樂的一生,”葉棘悶悶不樂地放下手中的紙筆,“只可惜我沒有經歷過,實在是想象不出來。”
“我們都不知道,”牧碧虛握住她的手,“但我相信,那一定會是一個更好的世界。”
“不過,”他微微蹙起眉頭,“這一生我們耗費了很多光陰,希望你在那個世界,能更早與我相遇。”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