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崇開峻和葉棘的馬車都已經在街角走得不見影了,牧碧虛都還立在原地,眼睛一轉也不轉地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神情若有所思。
其他的同僚見牧碧虛一動不動地站在街頭,彷彿成了一尊望妻石,也好奇地圍了上來,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然而只有熙熙攘攘來來往往的人群,他們絲毫不明白牧碧虛所痴痴守望的到底是什麼。
雕像似的牧碧虛突然出了聲,”聽聞南平郡王此前也是娶過妻的,為何如今身邊卻沒有妻妾相隨呢?“
他身邊的活閻王們因職務與軍中有些聯系的,也曾經聽說過這位南平郡王後來居上的英勇事跡。
蕭悟:“要我說,這男人如果官運太旺了,也就跟咱們這種活閻王似的,身上陰氣太重克妻命,容易升官發財死老婆。他是老婆死在前頭,官升在後頭……”
牧碧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蕭悟突然意識到了自己在反複揭牧碧虛的傷疤,牧碧虛某種意義上也算是死了小老婆,應該跟南平郡王有著物傷其類的痛苦。
顧蔭道:“別說是他的夫人早逝,曾經他身邊也是有幾個伺候的人,隨軍南征北戰,受不得邊境苦寒,或死於瘟疫肆虐,或戰亂不知所終。所以這位王爺的命道實在是太硬了,身邊女子無一得以善終……”
其他人也頗有感觸:“他這一生榮華富貴,少不得也是那些早夭的女人給他換來的吧?”
妻子英年早逝,妾室無福消受。牧碧虛站在原地,明明暑氣未盡,他的身上卻感覺到一種皮毛慄慄的惡寒。
一個正當壯年、位高權重的英俊男人,身邊連一個隨身伺候的女人都沒有,卻有著一個疑似野魚的人陪伴在他的左右。
南平郡王究竟意在何方,實在讓他憂心難安。
牧碧虛回到相府看望母親時,房姝正倚在矮榻上,怔怔地看著手中的一枝玉簪花出神。
“母親今日怎麼鬱郁不樂?”
房姝抹去了眼角一點濕潤的痕跡,“聽聞各地的節度使都進京來了,準備著數月之後聖人的壽誕。”
她在手中摩挲著那支年代久遠的珠釵,“以前我還待字閨中的時候,有一位隔房的小堂妹青艾,人生得俏麗熱烈、活潑愛笑,她心中的好夫婿乃是當時風頭正盛,頂天立地的好男兒崇開霖。”
當時還是南平郡王世子的崇開霖英氣勃勃,長相俊美,身材高大,愛慕他的京中貴女多如過江之鯽,而房姝的這位小堂妹也是其中之一。
得皇帝牽線搭橋,將房青艾嫁與南平郡王家公子為妻,兩家即將聯姻。
聽聞到這個訊息,房青艾高興得幾天幾夜都合不攏眼,一直都在熬更宵夜地為自己做繡品,想象著嫁給崇開霖之後,要為他生兒育女打點後宅。
房姝當時還給那位滿心歡喜的小堂妹潑過涼水。
“南平郡王崇高光後宅中便妻妾眾多,育有三兒三女。長子崇開霖從小眾星捧月,眾人花團錦簇般地圍著他,他又生的那般有人才有長相,愛慕他的女子前赴後繼……”
如今崇開霖還沒有娶正妻,屋中已經很放了幾個通房丫頭和有頭有臉的妾室了。她這位年紀尚幼的小堂妹嫁過去,身份上是比那些妾室通房們都要高一頭,但到時候天高皇帝遠,恐怕制不住後宅那群鶯鶯燕燕。
滿心歡喜的少女還不知道自己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麼命運。
“那些都只是在主母手下過日子的婢妾罷了,只要他對我好便足矣。”
等了好些日子,房青艾才知道,南平郡王崇高光在究竟給哪個兒子迎娶正妻的抉擇中躊躇已久,最終決定由自己的三兒子崇開峻來迎娶身份尊貴的房家小姐。
依房青艾的家世背景,最相配的應該是他的長子崇開霖,但是如此一來與京中權貴結親,容易引得其他官員的猜忌。
而他的第三子不會繼承南平郡王的爵位,一向行事低調,不似長子和次子張揚恣睢,年歲也與房青艾最為接近,因此而便定了她未來的夫婿。
崇開峻當時是個俊秀少年無疑,但終歸不是房青艾的心上人,沉默少言、不重閨閣的他也不若大哥那般討女人歡心。
在生下了兒子不久之後,房青艾終日鬱郁寡歡,孩子長到五歲的時候便撒手人寰了。
牧碧虛嘆道:“如此說來,姨母苦苦想要嫁的心上人近在咫尺,遠在天涯,終日目睹他與旁人恩愛情深,實在是對一個人最大的折磨了。”
不知道自己那冷性淡薄的兒子怎麼今日突然與婦人感同身受了起來,房姝心想牧碧虛自從經歷了愛妾逝世之後,身上總算是多了幾分人味。
“這姻緣啊……”如今兒子總算是長大成人了,還會安慰她這位母親,房姝不由得感傷起來,“便是如此,苦苦孜孜以求的始終求不得,握在手裡卻又是自己不想要的。”
牧碧虛心中已經有了計較,“那位姨母也是可惜了,只願她來生能得遇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