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葉棘從那雙本應該流淌著溫情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絲別的東西。
她抬手挽住牧碧虛的肩膀,“懷意,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也不久,一時片刻罷了,”他的聲音沉如碎玉,燭光在眼中彙成兩簇閃爍跳動的火苗,“你剛才扔出去的是什麼?”
葉棘順著他的視線抬起了手臂,往自己方才摸索過的地方回溯了一下,用一種輕描淡寫不以為意的口氣道:“想必是根發針吧。”
牧碧虛的目光越過了葉棘的身軀,投在地上那已經四腳朝天的蟬身上,語氣不知是贊賞還是思忖,“準頭不錯。”
葉棘無法從他那無甚表情的表情中推測出他的喜怒,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胸膛,“你是不是怪人家太心狠手辣了,殺了這無辜的生靈?”
牧碧虛捉住她在自己身上戳弄的小手,將她手心翻開向上。
果然不出他所,手指上又多了幾個被針戳刺出來的紅點。原來就連針紮在手上,為了他的刺繡而受傷這件事,她也是騙他的。
“野魚不是說不想要累著自己,怎麼又受傷了?”
“即使我力所不能逮,也想一步一個腳印,一天一點進步,早日邁向能完成錦繡山河圖的技藝。”葉棘這番大義凜然的話說得連自己都不信,表情上卻充滿著一種無畏艱險、痴心不悔,受盡挫折磨難的期望。
牧碧虛看著一個個的字從葉棘圓嘟嘟的小嘴裡說出來,構成動他心絃的美麗篇章。
就好似鮫人在海洋中吐出無數美麗的氣泡,將他包裹在甜美如夢的幻境中。只要伸出手指輕輕一刺,那些令人昏眩的美好都會於瞬息破滅。
見牧碧虛的嘴唇緩緩逼近,空氣中蔓延著莫名的壓迫,葉棘察覺了氛圍的詭異,猛然停住了自己啪嗒啪嗒說個不停的小嘴。
許是幾日都不曾歡好,葉棘直覺他身上的氣息比往日多了幾分冷冽,無處不在的窒息感讓她無法躲閃,“野魚,你怎麼不說喜歡我了?”
牧碧虛的那份自信在與她的相處中被一點點錘磨,逼得他不得不反複向她確認,以平息心中的惶恐,“以後你也會這麼喜歡其他人嗎?”
自從牧碧虛知道她從茹玫手裡買了現成的繡品敷衍他以後,整個人都變得有些陰晴難測。葉棘也摸不準他此時心中到底在想什麼,想要聽的到底是什麼,不敢再輕舉妄動,如以前般爽快地誇下海口,嘴裡只能說些模稜兩可的話來哄他。
“沒名堂的事情,你提來做甚?”
牧碧虛看著零星散佈著紅點的手指,他神情溫柔,眼神憐惜,“野魚這雙手為了我而被刺傷,真是教我心疼……”
說著,他將手指含進了自己的口中,舌頭繞著指尖細細舔舐。
舌尖上的小苔拂過指腹上的點點針口,還未完全癒合的肌膚格外敏感,酥癢又帶著一絲疼。
下一瞬,她見牧碧虛微微一笑,玉白的牙齒在燭光跳躍中映出一點森寒之意——他咬了下去。
適中的力道切在她的針眼上,隨即深深地吸吮著。點點血腥之氣在牧碧虛的口中綻開,又順著他的唾液流淌進喉嚨中。
葉棘慌了神,心生微妙的怵惕,看他這副架勢,她是不是要被他生吞活剝了?
“野魚,你喜歡我嗎?”牧碧虛一遍遍向她確認著,“你真的喜歡我嗎?”
葉棘看到他眼中的陰翳,他身軀陰影也同樣籠罩了她,讓她惶恐不敢直面,“懷意,你對我的心是怎樣的……我對你的心就是怎樣的。”
“是嗎?野魚,如果我想同你一直在一起呢?”
如他所預料的那般,這條小魚雖然言行粗野,心裡卻跟明鏡似的,滑溜溜的避開了他的鋒芒。葉棘不無哀傷地嘆道:“懷意,死亡終將會把我們分開。”
她自覺這句話說得既有哲學深意,又避開了海誓山盟,話音落下後,卻在與牧碧虛的對視中感受到了一股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