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回到紫瀟殿時,正聽見了施以柔與剛剛下朝的施洪昌之間的對話。
於是,摩耶掩在了窗下的芭蕉處,側耳傾聽。
施以柔一陣哭訴,把昨夜發生的窘事告訴了施洪昌。施洪昌聽了,初時猛拍大|腿,扼腕嘆息,又責怪施以柔也喝了酒誤事,又懊喪自己坐視意外發生,厲慕寒把其中一杯酒給了摩耶。
“那怎麼辦呢?爹爹,原本是要給陛下喝的藥,結果怎麼會給了摩耶?陰差陽錯,鑄成大錯,這是老天爺在懲罰我麼?”施以柔大哭。
傷痛之中,她突然想起什麼,又害怕地抽噎道:“如果摩耶拿這件事情威脅我們怎麼辦?如果女兒不小心懷了摩耶的孩子怎麼辦?爹爹,你快想想辦法。”
“你啊……”施洪昌用顫|抖的手指著施以柔,咬牙切齒,恨不得甩她一個耳光子,“生米煮成了熟飯,你才來問爹怎麼辦?我哪裡知道?摩耶不是省油的燈,怎麼辦?得看人家怎麼想?至於孩子……”
施洪昌沉默了一會兒,忽而陰瘮瘮地笑了:“若沒有孩子,我們就被動了。可若是有了孩子,咱們反倒有了籌碼,你怕什麼?”
“籌碼?”施以柔詫異地睜大了水眸,反問。
施洪昌昏黃濁渾的老眼掠過一絲狠辣:“對!籌碼!你這個所謂陛下最|寵|愛的妃子,卻因為早先被花軼煬奪去清白而讓陛下垢病。他心裡對你又愛又嫌,矛盾掙紮。可這一切又有什麼用?他再愛你,看到你,只會想起屈辱的過去。可是,花蠻兒不一樣。陛下看到她,只會想到統一天下的勝利與輝煌。就算他們性格再怎麼要強怎麼不對付,光這點,就贏定你了。”
被爹爹一針見血地指出三個人關系的根本問題所在,施以柔心痛如絞。
她不是看不清這些,只是一直以來都不願意承認。但爹爹卻無情地戳穿了一切。
“不要再說了,爹爹,不要再說了!”施以柔痛苦地捂住嘴落淚。
施洪昌嘆息:“誒,我要說,我不能不說。因為這一切也是我造成的。我不怪你。只怪我們當初的選擇錯了。可是,人可以錯一次,絕不可以再錯一次。這一次,我不會再急著決定對誰忠心了。”
施以柔情不自禁追問:“什麼意思?”
施洪昌斬釘截鐵道:“對!不會再急著決定對誰忠心了。厲慕寒也好,摩耶也罷,他們都是天子。我們何必那麼傻急著決定跟誰呢?如果有了孩子,那也是摩耶的骨肉。摩耶一表人才,不輸厲慕寒,你若是有了他的皇子,又何必一定要跟著厲慕寒呢?”
施以柔怔住,抬眸定定地盯著施洪昌。
“爹,七年前,你讓柔兒選擇一次,結果讓陛下疏離了我。現在,你又讓我再選擇一次麼?”她有點憤慨,“萬一又錯了呢?”
“錯了就錯了,總比被人發現殺頭好。”施洪昌厲喝,“你又不是做不出選擇。當年,你可以選擇放棄厲慕寒,現在你一樣也可以放棄他!對於你來說,這會很難麼?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你很清楚這個道理,不是麼?”
施以柔沉默了,痛苦地垂下眼瞼:“我是愛慕寒的,我愛他呀!”
“愛?”施洪昌冷笑,“你更愛自己吧!柔兒,不要傻了!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這也是不得己的選擇。如果厲慕寒知道這件事情,絕對不會再原諒你了。男人可以原諒你一次,絕對沒有第二次。你不要再心存僥幸和幻想了。”
施以柔屢屢聽到父親戳穿真相,真是心如刀割。
然而,她知道施洪昌說的是實情,到了現在,已經騎虎難下了。
“柔兒,”施洪昌長嘆一聲,“爹爹說這些,不是為了讓你難受,而是讓你認清真相。真要是懷上孩子倒罷了,要是懷不上,我們就要受制於人了!”
“不錯!施洪昌,你倒是有先見之明!”
摩耶突然冷冷插話,同時躍窗而入。
看清來人,施家父女狠狠嚇了一大跳。
施洪昌連忙關閉了窗戶和門,驚懼萬分:“你,你全都聽見了?”
摩耶嘴角含笑,目光卻冷銳如冰刀:“全聽見了。好一對施家父女,你們滿肚子鬼主意。本君現在真是替厲慕寒感到可憐。他那麼信任你們,那麼|寵|愛貴妃。你們卻在背地裡算計他。從以前到現在,你們就一直在算計著。真是一對自私的父女!”
施洪昌面如死灰,方才打的如意算盤,在這瞬間又被撥得全盤皆亂。
“君上,既然你全都聽見了,就該明白我的無奈。最起初,我選擇效忠厲栩慶並沒有錯。後來發生的一切,都是人求生的本能。”他努力作垂死掙紮,漂白自己。
“對,沒有錯!人的本能就是自私!”摩耶眼裡嘲弄的意味更濃,“但是,本君見過自私的,卻沒有見過你們這麼自私的。見風使舵,毫無情義可言!”
施洪昌尷尬地抽搐了下嘴角,用死魚般的眼睛盯著摩耶:“事到如今,說什麼也沒用。昨夜雖然是你誤喝了酒,但是你主動闖到貴妃房裡是事實,侵犯了貴妃也是事實。這是殺頭的大罪,這件事情要是宣揚出去,不僅會讓你和厲慕寒鬧翻,對君上的名聲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吧?”
摩耶冷笑了一下,泰然自若道:“的確如此。但對於你和你女兒來說,恐怕更傷吧。這事鬧出去,本君是因為著了你們的道,喝了你們給的酒,才會誤闖紫瀟殿,冒犯貴妃,追根結底,錯不在本君。更何況,本君翻得起這個臉,可你們翻不起。若是厲慕寒知道了,所有這些事情,恐怕對貴妃就不會再|寵|了,並且還會立刻摘了你們的腦袋!”
這番話,讓施家父女從頭寒到腳。
他們立刻了悟,摩耶所說的是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