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州城,那衚衕巷弄,似取水的長繩,穿插於古井當中。
而楊獸,便好似探入井底的木桶,此時被人攥住,從深深的井底,拉了上來,還順便帶出一大桶井水來。
對益州百姓而言,這日子,好似過節,也的確是過節,退魔日嘛。但這日子,並不算大陸法定的節日,對益州百姓而言,卻算。
既然算,城內此時,自是少不了一番熱熱鬧鬧,孩童的長輩也不知去哪裡看了熱鬧,將這些孩子流散在街頭巷尾,盡情打鬧,也很是缺乏管教。
就像跟在楊獸後方,那一群頑童,此時嘻嘻哈哈,說著一些他們認為有趣,卻極為歹毒的、所謂的“童言無忌”。
興之所至,還向楊獸扔去幾顆石子,楊獸一個轉身後,這些稚童又嘻嘻哈哈作鳥獸般,散亂開來,待楊獸繼續前行,又尾隨於後,週而復始,說著那些惡寒之語,做著傷人之事,直至出了衚衕,走在益州城最寬的街道,太白路上,這些孩子才帶著他們天真的嘲弄,“依依不捨”的離去。
許是習慣,亦或者說,就是習慣,正如孩子們的習慣,也如楊獸的習慣,他自然不會計較這樣的事情。
只因他也曾有孩子,這些孩子雖然沒有他的孩子可愛,但終究是孩子,既然是孩子,他自然不會去計較。也正是因為一次不計較,兩次不計較,這些孩子愈發肆無忌憚。
這話看似狗屁不通,但他這些年,就是這麼做的,而那些孩子們,也是這麼做的。
太白路上,他繼續前行。
不同於孩童的直白,大人的鄙夷,則要隱晦許多,就像太白路上,那一眾商戶,也如太白路上,那一眾行人。
雖然他們輕輕避過他的樣子,看去加了不少謙卑,但更多的,卻是冷漠與拒絕,有甚者,更是對此議論紛紛,那些議論紛紛中,不乏惡毒的詛咒和謾罵。
這些,楊獸都聽得清清楚楚,只因他真的有如野獸般靈敏的聽覺。說來可笑,也不知這天賦放在人間,是幸運,還是不幸。
對此,他毫不在意,甚至有些麻木,好似世間之事對他而言,就沒有提得起興趣的。
也有例外,比如前方不遠,那間售賣胭脂水粉的引碟軒,對此,他臉上終是有了些柔和。
這間店,有些特別,至少對他而言,可如此說,只因他的妻子,很是喜歡這家店的胭脂水粉,即使在他看來,他妻子不化妝的樣子,比起化妝時,還要勝上幾分,但他妻子喜歡,也不好再說什麼。
他只是有些後悔,後悔當時沒有多買些,後悔當時不多說幾句漂亮的話,正如他妻子化妝和不化妝時,都那樣的漂亮。故讓現在華麗異常的引碟軒,都沒有了意義。
繼續前行,他又看到了那家酒仙樓,雖名酒仙,但他家的醬豬蹄,卻是一絕,所以每每回家,他都會捎上幾隻,惹得每每囔囔著要減肥的妻子,一頓埋怨,又實在抵不過誘惑,吃的比誰都歡。
想起這些,楊獸臉上又浮出一抹詭異的笑。倒不是他笑的多有心機,只是他這樣的人,這樣的臉上,任何笑容看來,都會感覺詭異,所以這一笑,又讓行人側目來看,並退出幾分。
他這一行的目的,不是胭脂水粉店,也不是下館子,而是太白路盡頭的審判所,只因這裡,要發生一件大事,大到足以載入史冊,堪比那些年,益州城負隅頑抗,對抗魔族的大事。
益州城處在大陸中心之地,與海無緣,但這裡,卻有一枚巨大的扇貝,也許會有人疑惑,說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但只要你來到益州審判所,你的疑問就會自然而解。只要你走到太白路盡頭,你就會有這種感覺,一隻巨大扇貝,斜斜的矗立在太白路盡頭。
有多大呢?大到足以容納上萬人,這扇貝上方,分階梯狀,列下一排排石凳,依次向下,延伸到下方廣場,廣場繼續延伸,連線太白路。而太白路在此時看來,也如摺扇末端的扇墜。
熱鬧屬於益州各處,審判所自也不能例外。廣場上,一座高臺直插雲霄,有工匠忙碌的身影,穿梭其間,做著最後階段的收尾工作。
楊獸對此,並不關心,徑直走在廣場上,看著喜慶的人們,一點都喜慶不起來,在他看來,這樣的事,並不值得慶祝。
他也說不出為什麼,甚至對魔族的恨,早已深入骨髓,但他還是一點都不喜慶。
他只知道,就算殺盡了魔族,他妻子也不會復生,就算要殺,也不是殺這個無辜的魔族。
但世間之事,往往事與願違,他不得不殺。
扇貝下方,有個小孔,待楊獸走近,才發現這小孔出奇的大,大到如同門一般,再走近些,竟真的是門,楊獸就從這扇門,行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