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受著弟弟溫熱的脈搏,頭一次在薛聞玉身上,體會到同太後一樣的,真正的相依為命。
而聞玉的手,也一直輕撫姐姐的發,安慰著她。
希望她能忘記一切苦厄,真正的開心起來。
而魏永侯府裡,顧老夫人讓丫頭關上了房門後就轉過身,嚴厲地質問顧珩:“你方才在做什麼!我都告訴你,那是靖王殿下的未婚妻,你怎還做出那樣的事!倘若今兒在場的哪個好事之人,把這話傳到靖王耳朵中。你怎麼辦!”
顧老夫人嫌貧愛富,攀附權貴。但是這不妨礙她是個腦子很清楚的人。兒子如今在朝上,的確是熾手可熱沒錯,但靖王朱槙是什麼人,他怎能如此狂妄,去觸殿下的逆鱗。
這位定國公府二小姐家世並不出眾,靖王殿下娶她,還不是因為極喜歡她!
顧珩卻道:“母親,她就是當初救我的那個人。兒子別的不說,這條命都是她給的。別說靖王,便是皇帝,我也不是不敢得罪。”
顧老夫人也知道自己兒子這個脾氣,當初蕭太後就差把刀架在他脖上了,他不也沒有娶丹陽縣主麼!
她看著兒子強硬而冷漠的面孔,重重地嘆了口氣。
顧珩那事她自然知道。
十九歲那年,顧珩跟著他父親出征,親眼見著他父親在戰場上死亡。他逃出來時身受重傷,不能視物,整個人都崩潰了。在這個時候出現在他身邊的人,必然會給他留下一輩子的烙印。他之後即便是再怎麼手握權勢,也不會忘了那個姑娘。
她也不是真的這麼迂腐的人。倘若兒子真能找到她,那顧老夫人也不會說什麼,就憑她曾救了兒子一命,讓她過門也無妨。
但是這麼多年了,他一直沒有找到過。
憑兒子的手段,用了幾年還找不到那個人。有的時候顧老夫人甚至都懷疑,這個姑娘是不是真實存在的。
她坐了下來,換了個語氣道:“那好,你口口聲聲說她就是那個人。那麼娘只問你一件事,你當初在邊疆遇到那姑娘時,她多大?”
顧珩道:“約莫十四歲。”
“那便是了。”顧老夫人覺得兒子是昏頭了,竟這個都看不穿。“你當初遇到她時,她十四歲,如今已經五年過去了。這姑娘應當是十九歲。而你今天見到的薛二小姐,現在亦不過才十四歲。她怎麼可能是那個人!”
顧珩抿了抿唇,卻不肯承認:“我當時眼睛受傷,看錯也是有的。”
顧老夫人卻覺得兒子純粹在跟她抬槓,也抬高了聲音:“你難道受傷到分不清九歲和十四歲不成?”
她見顧珩仍然眉眼冰冷,不肯承認的樣子,又只能說,“那好,我再告訴你。這位薛二姑娘自小就在太原長大,父親是一個苑馬寺的小官。她這樣的大家閨秀,出門上個香都要長輩同意,僕從跟隨,怎麼可能會去邊疆這種地方。據我所知,除了來京城這次,她可是從來沒出過太原府的!”
顧珩卻對這個很漠然,說:“當時能出現在邊疆的,差不多大的姑娘,兒子都已一一查過。並沒有找到她。若她能去到邊疆,我自然也已經查證過了。眼下,便只能從這種不可能中來找可能!”
“你!你這……”顧老夫人被氣得一時說不出話,半晌憋了句,“你這是歪理邪說!不過是你不想承認罷了!”
“母親。”顧珩卻是低低一嘆,“我的感覺告訴我,她就是她。且您當時不在場,不知道她一開始的表情,有多麼震驚。若她不是她,怎麼會表現得這麼震驚呢。您說的也有道理,但眼下所有可能的都已經排除了,剩下的都是不可能的。”
顧老夫人聽到兒子略服軟了一些,也嘆了口氣:“娘說句實話,其實娘哪裡在意她是不是那個姑娘。只要你喜歡,你說是,娘巴不得你娶她。可是現在不行,她是靖王殿下的未婚妻,沒多久就要成親了。珩兒,你自小到大從不要我操心,我便也只問你,你難道想跟靖王搶人不成?”
顧珩又不再說話。
“你心裡什麼都清楚。”顧老夫人說,“且你只需私下隨便一調查,便知道娘說的不假。娘最後再跟你說一點,倘若你,把別的人錯認成了她。她知道了會不會不高興?”
顧珩這次是徹底的沉默了。
長夜無聲,門外庭院蕭瑟。
天地廣闊,人間的劫數千千萬,眾生如恆河沙數,縹緲無蹤,他能去哪裡找她?
便只差上窮碧落下黃泉了。
但是直覺分明告訴他,她就是她。言行舉止那樣的熟悉。但是的確,年齡就是對不上的,身份也是對不上的。他說了這麼多歪理邪說,不過就是像母親說的那樣,在找藉口讓自己相信罷了。
其實無論怎麼樣,她都不能是她。因為她即將是靖王妃,是他上司的妻。
彷彿又看到她在自己面前,跟自己說:“你知不知道,給你治病用了我多少銀子?”
他不回答。
“一看你便是個窮鬼,告訴你,欠我的銀子是一定要還的。現在沒錢,等以後有錢了,便來找我。只要你誠心,最後一定會找到我的。”她露出了笑容,“說好了,你一定要來找我的啊。”
他看不清她的臉,但是他知道。她那時候的樣子必然是極好看的。
其實,她只是想要自己去找她吧。
可是呢,他卻怎麼都找不到她。
母親說的也對,他不能強行把旁人認成是她,那樣是對她的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