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朝這些年的安穩富庶,有她的功勞。
開墾荒地的勘察,簡易有用的農具,四季十多樣可栽種的瓜果糧食,算術天文,等等等等,她皆有所獻出。
農民種的地,商人用的算經,士豪家中的生活便利,天下之人皆握有她手中所出之物,但有幾個人知道她的名?
如此都不算功勞,要如何算才是?
擔了美名,還說她不值當的皇帝才真真是讓人啞口無言。
董之恆曾被皇帝誠心請來為太子師、天下師,他也不認同有人喧賓奪主,再好的東西也需要眾心所向的明君才能推廣安天下,最大的功勞理當歸於勤政明政的皇帝陛下……
但不是說,獻計獻策的人就沒功勞了。
“無話可說?”皇帝冷視了他一眼,看向了符簡:“符相呢?也還是覺得她不可殺?”
“她刀都架到朕脖子上了,”皇帝往後一躺,閉眼嘆了口氣,“好,朕承認她於國有功,可那功你們敢說她不是為宋家,為了皇叔?你們敢說她是為這天下?”
這……
董之恆與符簡對視了一眼。
他們敢說她不是那樣的人,但聖上這個鬆口,還是想咬死她於國無功,只為私心。
這個帽子好戴啊。
“要換平時,你們這樣忤逆朕,朕就當你們也要反朕了,但你們於朕一個個都是國之棟梁,國之砥柱,朕再惱火也不能這麼想啊,你們啊,每一個都是我請到身邊的,每一個都幫了朕的大忙,幫了江山百姓的大忙,現在江山日漸太平富足,你們怎麼就……”皇帝睜開眼,撐著桌子,一派心力交瘁,“怎麼就幫著別人逼朕呢?不是朕不讓她活,是她逼到朕頭上來的啊!朕,朕……”
皇帝眼眸含淚,“先帝早逝,朕與小皇叔從小相依為命,朕念他的好,這些年都念著,你們敢說朕沒念著?他王妃天生反骨,一直大逆不道,她天天當朕要害她,就似進宮連口水都不喝,朕如若不念著,她能活到今日?你們敢說朕是對皇叔不仁不義不孝嗎?”
皇帝拍桌,“你們敢說嗎?”
他坐起了身,一一看過在書房內的臣子,然後長長嘆了口氣,垂頭頹喪道:“就是如此,宋王妃把刀子架到了朕的脖子上,朕也敢跟你們保證,朕不會追責皇叔的責任,皇叔依舊是朕是王叔,是大燕的皇叔,是周家的小王叔,德王府還是他的,晏地也是他的,如此,你們能放過朕嗎?”
書房內的人是董之恆和符簡這兩邊的人,一邊是儒家,一邊是法家,一個晚上,每一個人把該說的都說了,這時候見聖上不讓步,不少人心中有了數。
這次德王王妃是在劫難逃了,不過說來,她於國是有功,但逼宮這事,確實是她做得不對,逼宮之事大過天,過不能抵功,殺頭之罪在所難免。
但事情要怎麼拿,還得商量。
董之恆這邊帶來的大臣看了董大人一眼,在皇帝的話下低下了頭,算是承認皇帝的意思。
“聖上,”話已至此,董之恆知道此次事是難了了,聖上的心太大了,他太看重自己的心思,太看輕了別人,一夜過去,年邁的太傅難掩臉上憔悴,更難掩心中沮喪,末了還是忠心耿耿勸道:“一步錯,步步錯啊,皇叔對您……”
“他對朕好,朕知道,沒看朕念著嗎?”董老不死的說了一晚上了還是這句話,皇帝乏了,徹底乏了,他打斷了前太傅的話,冷冷看著他,“難道非要朕讓出這個龍位給他,才算是感激他?”
“臣萬萬沒有這個意思,聖上恕罪!”董之恆被話逼跪,趴在地上,淆然淚下。
聖上非要天下順他的心,可他這樣做,已是逆了天下心啊!
他誰的話都聽不進了。
看著跪著大哭的董之恆,符簡的兩指微微地搓了搓,止了搖頭的沖動。
德王王妃不是善茬,但這一次,聖上要是控制不當,被德王府反噬也不是不可能。
至少他這邊,但凡德王府要有起勢,他會助德王一臂之力。
德王與他那位王妃克己力行,嚴以修身,在他們手裡,他法家一系還有生存之處,而不似是在聖上手裡日漸式微,日落西山。
“丞相?”
“臣,遵從陛下的意思!”符簡朝皇帝拱手,第一次完完全全心口不一朝皇帝俯首稱是。
他符家、符簡從始至終要的是一個以天下萬民為本的皇帝,至於這皇帝是誰,於何人來當,不是最為重要的,最為重要的是,坐在龍椅上的燕朝之帝為天下能帶來什麼。
而不是天下為皇帝帶來什麼。
平昌十八年,四月九日,德王王妃宋氏逼宮,反。
四月九日晚,鎮國將軍帶兵逼近城下,為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