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王白眼翻得眼珠子都到腦帽頂了,“誰學了?”
哪一點他都沒學。
德王嘟嘟囔囔說起了他侄子的壞話,他侄子下面的臣子的壞話,壞話一籮筐,沒一句重複的。
但宋小五知道他此時是開心的,走到如今局面看起來並不是太好,但大燕立國的根基一點一滴在鋪,還有,他在上朝,親自參與著大燕的改變。
他愛這個國家,愛這個朝廷。不管是為了他那老哥哥,還是周氏皇家子弟與生俱來的責任感,都讓他對他自己現在擁有的一切感到滿足,這不是他掌管一地封城和教養周家宗室子弟們能帶來的。
宋小五看在眼裡,也不點破,讓他去上朝,把他手裡關於晏地的事情接管了過來。
她要接手,德王一股腦地把晏地的軍權放到了她手裡,兵符和密令一併給了,他給得輕而易舉,王妃也順手接了過來,他們夫妻倆自然而然地完成了德王府軍權的移交,留在王府侍主的軍師將軍卻發了好幾天懵,實在是有事要請示才硬著頭皮跟王妃稟告。
而王妃主掌晏城大小事不是一日兩日了,只要是王府中人都知道她手握的權力。等她替了王爺的軍事主宰權,他們心裡雖有點覺得她是婦道人家不太好,但他們到底是在王爺夫妻身邊呆的久了,也有些佩服王妃的能力,還是默默接受了德王的決定。
這年九月,宋家跟符家趕在秦公仙逝的百日之內結為了親家,符氏嫁過來後,宋家徹底分家,在燕都當中掀起了軒然大波。
父母不死子不分家,這是自古以來的規矩,宋家是老祖母健在,宋大人也在健碩之年,長輩們都活得好好的這要分家,這在老百姓眼裡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但不管老百姓們怎麼說,朝廷怎麼議論,這家還是分了。
老祖母帶著宋晗青這一支分到了宋韌家六分之一的家産,餘下的四子各取一份,另一份歸於燕都宋氏一族的公中,用於家族子弟的給養和進學。
宋韌夫妻倆跟了沒在京的宋家二子,他們夫妻倆僅把主宅留給了自己,家産有的只是替二子守的那一份。
宋家分家分的徹底,分家第二日,宋韌就吩咐兒子們在各自的院裡砌起了高牆,宋家兒郎們這幾天見著老父親老母就忍不住淚流,等到父親這道吩咐下來,更是號啕大哭。
他們都是如此,他們各自的夫人也是見天兒就抹淚,不明白為何父親要絕情至此,大郎之妻應氏見大郎難過,跟著哭了好幾天,也安慰了他好幾天,夫妻倆就此親近了起來,應氏更是被丈夫一句“此後我只有你了”說得熱淚盈眶,那顆在宋家冷下來的心終於熱了起來,也不覺得這家分得有失公允了。
算了,平分就平分罷,如果這是她跟大郎和好如初、相濡以沫的契機,還是值得的。
宋氏各家烏雲罩紛紜,宋韌的師兄弟對於他們這個老師弟的分家理由心中也五味雜陳,但聽到外面的人說到他是因先生的死去性情大變,說人瘋了,只有瘋了才幹得出這事來,他們就是不贊成師弟的分家,但還是冒出頭來為他們老師弟辯解了起來,還有此做了文章放出去供人傳閱的。
宋韌跟他們的說辭是龍生九子皆各有不同,何況凡人乎?他家的兒子們各個不同,各有各的長處,用家裡同一個規矩去約束他們是不對的,現在他們都已成家立業,還不如放他們出去各展所長,各負家累,這才是大男子所為。
宋家的分家在京城著實熱鬧了一陣,連皇帝都忍不住叫宋韌進宮說話。
宋韌老了,不比年輕的時候,尤其家中先生這一去,他短短幾月之間就像老了十幾歲一樣,連背都有些駝了,他不再是那個激揚揮斥、談笑風聲的宋尚書。
燕帝看到他都忍不住心中一抽,對他這老臣起了憐惜之情。
“聖上。”見到燕帝,宋大人行完禮,聽令起身後就是一笑,眼睛亮起了一如既往狡黠又睿智的光芒,燕帝這才覺得他的臣子還是他的臣子。
宋大人難得不示弱,燕帝賜座讓他坐下,道:“朕叫你進來,就是想問問你們家分家的那件事。”
燕帝到底還是有些心疼他,措辭都婉和了不少,沒有訓斥宋韌身為一品大臣卻因家事被市井傳得紛紛揚揚,有失朝廷體統、顏面。
宋韌早在一路上就想好了話,這下燕帝問起來,他張口就道:“歷來違背祖宗傳統,改弦更張之事都異常艱難。可臣啊從葫蘆縣那個小地方走出來那天,就想著這輩子我一定要做點別人做不到的事情,我是家中次子,那我以後待我的次子要與我長子一樣;我治下看見有百姓寒冬凍死餓死無數,那我就想,我得做點於人有利的事,哪怕救不了一百,我也要救十個;我升官之路一路溜須拍馬,我深深惡絕,那我就要做到讓我的下官不要走我一樣的老路,至少在我的下面不用如此……”
“一點一滴做來,走到今天這步,臣只想說,臣想做到的那些,臣一一都做到了,他們說的對還是不對,臣沒管,臣也不敢管,因為管了,就做不到了,您說是不是啊?”宋韌笑著跟皇帝道。
管了,就做不到了。只有一腔孤勇方才能成就自己所想,要不然說你不對的人那麼多,身邊與你不同的人如此之多,怎麼可能做到不懷疑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