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小五無奈,朝她娘看了幾眼,最終還是轉身去了。
她這剛走到門邊,鬼使神差扭過頭,就見到她娘無聲地打起了她爹來,手指毫不留情地宋大人被擼開的手臂上狠狠地掐,掐的還是肉最多的地方。
宋大人不敢喊疼,見女兒回過頭看他,呲牙咧嘴的宋大人瞪了她一眼,正要說話,卻見女兒開啟門,腳一邁,頭都沒回雙手往後一帶,把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小沒良心的!”宋大人對著門怒吼了起來。
張氏回頭,見女兒走了,這下當真是毫不掩飾地教訓起了丈夫來,連他的大腿肉都掐上了,嘴裡恨恨地道:“叫你瞞我,叫你們父女倆都瞞我,你們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人了?尤其是你,宋大人,好一個宋大人,那勞什子的什麼德王都誆我家女兒了,你還不管一管,要你有何用?我掐死你!”
賢妻轉臉就成悍婦,宋大人怒了,“都是她的主意,你要怪怪她去。”
“你是當爹的,沒管好就是你的錯,你還有理怪她了?”張氏更恨了,這下連手都不用了,把他的胳膊塞進嘴裡恨恨地咬了起來。
“夫人?誒,夫人?夫人夫人,疼……”宋韌慘叫了起來。
張氏咬著他的手臂哭了起來,末了倒在他的懷裡無聲嗚嚥了好一會兒,她哭出聲音來道:“我知道她要嫁的,我知道啊……”
她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的,可這一天來得太早了,她受不了啊。
一直站在門口沒動的宋小五聽到這句嗚咽聲,抬頭朝閃著星光的黑夜看去,閉上眼輕嘆了口氣。
她走後,對面躲在柱子後的英婆抿著嘴看了對面半會,轉身回了屋裡。
她跟主人說著話,老太太坐在火光當中閉眼聽完,這時英婆道了句:“她嫁了,我們怎麼辦?”
老太太睜開眼,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就又閉上了眼,嘴裡冷道:“什麼怎麼辦?你現在過的不是日子?”
英婆咀嚼著她話裡的話意,聽出了老太太要在這過下去的意思,便強掩下了心中的欣喜退了下去。
只要老太太有這個意思,她就放心了。
她想住在宋家,這樣老主人和她,最重要的小公子的以後,就有人管了。
英婆對小娘子沒有太多不捨,只要不影響他們主僕三個人的日子,小娘子嫁不嫁對她來說都沒什麼太大的關系,於她而言,小娘子是另一個小主人,有感情但也無須日日相見,高高在上的小主人自有她的以後,歸老主人養的晗青才是她們主僕倆的命根子,他好她們倆才好。
而這時宋老夫人等到屋子裡只有她一個人了,早習慣了世事無常的她忽視了心中的疼痛,看著房了的,兩三月的要來看老婆子一眼。”
不用她天天來看,偶爾來看一眼就好。
這夜宋小五回去,就見小鬼在她的床上呼呼大睡。
她就著燈光看著他沒心沒肺的睡顏半晌,最終在他臉上落了一個吻,沒再去書桌那邊,而是趁早在他身邊躺了下來,就著他的體溫睡了過去。
很多年了,她很久沒有這種能安心到允許一個人躺在她身邊的感覺了。對於身為決策者的人來說,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無邊的孤獨和清醒才是陪伴他們到死亡的忠實伴侶,信任一個人要具備比承擔失去一切更大的勇氣,而這,有些人做到了,有些人沒有。
上輩子她有做到,但從沒想過的這輩子,遭到過背叛的她輕而易舉地為他破例了。
原來,她還是她,背叛與死亡並沒有改變過她的靈魂,她一直都呆在屬於她的殿堂裡。
三月底這日,燕帝在禦書房裡跟戶部大大小小十來個官員說過話後,留下了宋大人。
“宋大人。”人走後,燕帝叫了宋韌一聲。
“小臣在,小臣在。”宋大人還是很諂媚。
燕帝知道他這位侍郎大人就是再諂媚,也還是與他隔著一層,對他誠惶誠恐得很,從來不與他交心。讓他評評哪個大人他也只說好聽話,不得罪人的話,哪怕是符先琥他都從不說一個不字,逼急了他就跪在地上大呼“聖上萬歲”,指頭劃地表忠心也不說老實話。
要不是宋韌是個能幹的,見著他就覺得有點堵心的燕帝也不是太願意見他。
不過一個朝廷總得有幾個像宋大人這樣讓人堵著心的臣子,提醒他朝廷如今的現狀,提醒他他可不是個人見人喜的皇帝。
三公最近老實得跟死了一樣,後宮也是,燕帝手上事多,人累了點,但脾氣還算好,這時候見宋大人又狗腿上了,也還是好脾氣地道了一句:“宋大人哪是小臣,侍郎都是小臣,外人都要道我朝無人了。”
“這這這這……”宋韌結巴,一下又趴到地上大呼:“聖上萬歲,臣罪該萬死。”
燕帝覺得這話又談不下去了。
他沉默了片刻,見沉默多久,宋韌就敢跪多久,肩膀還瑟瑟發抖,燕帝揉揉頭,都不敢跟宋韌說他是不是不怕被人拖出去宰了……
宋韌不怕,燕帝還是怕的,現在宋大人和他兒子不止是他手中的刀,還是他的朝廷的棟梁支柱,輕易動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