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句楚央還以為她用十二年那樁烏龍堵自己,可後一句,卻著實讓他有些費解了。
“與誰有關?”
“我舅舅。”
楚央稍加思索,便猜測得七七八八了。當下他臉色略有沉重,“你小姑姑告訴你的?”
師心鸞嗯了聲。
“她從前與我娘關係甚好,所以知道一些。”
楚央默了默。
“你可還記得,我與你說過,我與大皇子素有嫌隙?”
師心鸞沒想到他忽然又拐到了此事上來,微微詫異。
“嗯。”
楚央道:“他回宮那年五歲,正逢皇后二十歲壽辰。皇后不喜歡他,對他十分挑剔偏見,惹來許多笑話。他卻不急不躁也不露囧態,而是掏出一塊上好的錦緞,當場繡出一顆壽桃,然後貼在琉璃燈罩內部。那錦緞乃江南菸絲錦,薄如蟬翼,且在燈光照耀之下有銀光閃爍。他將琉璃燈罩做成燈籠的形狀,內裡燭火一照,菸絲錦上栩栩如生的壽桃似有了生命,竟如瑤池蟠桃。那一件獨具一心的壽禮,博得了所有人的讚賞。包括素來不待見他的皇上,以及對他十分刻薄的皇后。那一年,我三歲。”
師心鸞聽在耳裡,眼裡除了有讚賞,更多的卻是心驚。
一個五歲的孩子,自幼養在行宮應當是沒見過什麼世面,回宮後又被皇后當中奚落,不曾露怯已是難得,竟會有如此玲瓏之心,該是何等的深沉?
把她的神情盡收眼底,楚央淡淡一笑。
“所有人都說大皇子純善至孝,天資聰慧。但我坐在母妃身邊,卻覺得這個人太過早慧,就連那張笑臉也讓人覺得虛偽,因而對他很是不喜。再加上那時我年幼驕狂,以貴賤區分他人,是以一直瞧不上大皇子的出身,對他多有輕視。”
說到這裡,他看向師心鸞,沒有從她臉上看到任何不屑或者鄙視。不知怎的,竟忍不住彎了彎嘴角。
“我以為你會對我的行為進行一番批判。”
師心鸞不以為意。
“你都說了年幼驕狂,再說這個時代,人本來就分三六九等貧富貴賤。你出身顯赫,又是獨子,與生俱來的優越感自然會讓你瞧不起他的‘投機取巧譁眾取寵’。”
楚央低低的笑起來,忍不住一把摟過她。
“阿鸞,你真是我的紅顏知己。”
師心鸞似笑非笑,“爺,您又想睡書房了吧?”
楚央得意不到兩秒,又悻悻的鬆了手。
師心鸞瞧他一幅受戳的模樣便覺得解氣,“別停啊,繼續說。”
楚央看她一眼,這女人,剛才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看他笑話的時候,卻頗有興致。
“我那時年幼,還想不到宮廷裡那些傾軋算計,只是覺得他這個人雖然沉默寡言不爭不奪,卻陰沉得很。看人的時候雖然在笑,但他的眼神讓人覺得寡淡涼薄。他五歲開蒙,學文習武,從來都按部就班,不出眾也不落後,看起來平庸得沒有任何存在感。但有一次,皇子們練習射箭的時候,我看見他瞄準箭靶射出去的時候,故意偏離一寸…那時我方知,他一直在隱藏自己的實力。我一直想拆穿他,卻找不到機會。”
說到這裡,他又頓了頓,“你還記不記得,上次進宮謝恩,皇上提起我騙九皇子上樹掏鳥洞的事?”
師心鸞點頭,忽然福至心靈。
“你故意的?”
“嗯。”楚央坦然承認,“他經過,看見九皇子從樹上掉落,必然顧不得隱藏而出手相救。可是我萬萬沒想到,他竟寧願自己給九皇子做了人肉墊子,也不願施展輕功相救。而且他被砸碎了肩骨,卻面不改色,單手將九皇子扶起來,微笑著安撫受驚過度的九皇子,然後拖著重傷的胳膊走了。我永遠都記得,他臨走的時候看我的那一眼…冷漠,譏嘲,輕蔑…他看穿了我的目的,並嗤之以鼻。”
師心鸞心中難掩震撼。
她想起自己五歲的時候與人爭執,雖然對方人多,但她自幼不服輸,非要將對方打趴下不可,絕不容許旁人欺負。後來掉了一顆牙齒,回去後還十分心疼,嬌貴得要全家寶貝疙瘩的哄著才肯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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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宮墨,肩骨碎裂,居然還面不改色去安撫年幼受驚的弟弟。甚至在那時候,也能冷靜區分輕重緩急,謹記不可鋒芒畢露。這該是怎樣的心機?
又想起今日在城外他與楚央的口舌機辯,比起幼時的城府,那簡直就是不值一提的小兒科。